任道远急忙推开了老头那干枯得像是树枝一样、还带着一阵烟味的手,厌恶道:“你是怎么回事?”
老头却吃惊地望着任道远,道:“这一次你又看不见?”
任道远懵了,道:“什么意思?”
老头却不理会任道远,急匆匆地返回了旅店里面。
任道远挠了挠头,跟在了老头后面。
老头踏上了楼梯,往楼上走去,只是走到二楼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任道远在老头的下面也停了下来,刚要开口问老头怎么回事,却听到老头说道:“正所谓‘万里黄泉无旅店,三魂今夜归何处’!所以名为‘黄泉旅店’,其实只是引诱你们来这里的!”
任道远听得,望着老头的背脊,惊恐地倒退了一步,道:“你说什么?!”
老头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在前面继续说道:“孤魂野鬼,莫留人间!枉死城内,自有留处!破!”说完突然举起手中的烟杆,向着脚下的一级木板阶梯劈了下去!
咔嚓!
木板登时被劈裂!
老头却又把烟杆向前一指,大叫道:“咬他!”
任道远却看不到有什么动静。
老头却从怀里取出手掌般大小的烟袋,解开上面的绳子,道:“收!”说完便匆忙又扯紧绳子,把袋口扎牢。
任道远呆呆地望着老头,不知道老头在弄什么东西,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便说道:“你说你引诱我们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老头转过身来,又吸了一口旱烟,深深地吐出一口白烟,说道:“我不是在跟你说,我是跟那个鬼说。”
“鬼?就是刚才那个女生?”任道远说道。
老头道:“不是,是指我刚才捉到的这一只。”说着便把手中的烟袋抛了抛,道,“你没有看到吗?”
任道远摇了摇头,道:“没有看到。”
老头道:“真是奇怪,你这个人,为什么能够看到刚才那个女鬼,却不能看见这一个?难道你是只认女鬼的吗?”
任道远愣了一下,因为梦中那个要他来到丰都县的白衣女子,也是女的!难道自己真的只能看到女鬼不成?
而且听这个老头的口气,似乎他是捉鬼的?难道那个白衣女子要他来帮忙,是因为她也有被人捉去的危险么?想到这里,任道远便说道:“你为什么要捉住这只……鬼?”
老头却望着任道远,道:“你想听我的事?”
任道远点了点头。
老头嗯了一声,便与任道远擦身而过,向楼梯下方走去,边走边道:“你跟我来吧,我坐下来慢慢跟你说。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一下你。”
任道远便跟着老头下了楼,走到了前台后面的一间房间前面。老头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示意任道远也跟着进去。任道远便跟在后面进去,却不禁愣了一下。
只见房间雪白的墙壁上面,挂着一把木剑,木剑上方还挂着一个钟,指针显示着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在角落处,则堆满了一堆东西,有杏黄色的令旗、白色的招魂幡、各种吹拉弹唱的奇怪乐器,都是平时在丧礼上看到的道士做法事的用具。房间里面还有一个架子,上面摆了几本不知道是什么书,还有一张小茶几,茶几两旁都有凳子。
老头自己在其中一张小凳子坐了下来,开始冲茶,还向任道远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在另一张凳子上面坐下。任道远便也坐了下来。
老头缓缓往茶壶里倒入热水,一边说道:“首先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家‘黄泉旅店’的老板,我的名字叫做宋定。我的年纪比你大许多,你可以叫我——宋定伯!”
“宋定伯?宋定伯捉鬼?!”任道远吃了一惊,初中语文便学过一篇《搜神记》里面的故事,就是宋定伯捉鬼!眼前这位老头竟然自称宋定伯?而且他也是捉鬼的?
老头宋定点了点头,用茶壶倒了两杯茶,道:“没错,我出身于四大捉鬼家族中的南阳宋氏,宋定伯是我们的先祖。”
“四大……捉鬼家族?”任道远感到不可思议。
宋定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道:“四大捉鬼家族,就是除了道士之外,与阴间签了契约的捉鬼人。”
“与阴间签了……契约?”任道远对宋定说的话半信半疑。
宋定放下了茶杯,又吸了一口旱烟,才说道:“契约……其实就是劳动合同。我们帮阴间把留在人间的游魂野鬼捉回阴间,阴间则支付我们费用。”
“游魂野鬼……刚才那个女生也是吗?”任道远也端起另一杯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
宋定道:“不。那个女鬼不是游魂野鬼,而是阴间的通缉犯!阴间的通缉犯,有些是早已经过了生死薄注明的死期,却还没有到阴间报到的鬼魂,有些则是在阴间担任职务,却因为犯了过错或者其他原因,而私下擅离职守的鬼魂!那个女鬼,就是属于后者!”
“阴间……生死薄?”任道远只觉得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些名词的真实性。
“你不信我说的话?”宋定从任道远的表情猜到了他的想法。
任道远却摇了摇头,道:“那你说你刚才捉住的这只鬼……又是什么?为什么你说是你引诱他们来这里的?”
宋定道:“就是一般的游魂野鬼而已,躲着藏着,不想到阴间的野鬼。你有没有注意到楼梯上面的木板?你知道那是什么木板吗?”
任道远摇头道:“不知道。”
宋定道:“那是槐木。槐字你应该知道怎么写吧?”
任道远道:“槐?就是木字边一个……鬼?”
宋定道:“对,木下有鬼是为‘槐’。鬼魂要在阳间逗留,并非那么简单,要么找到替身,要么就是藏在生前有着强烈感情的物品里面,如果两者都没有,那就只能寄宿在槐木里面,因为只有槐木能藏鬼。不但是楼梯的木板,有一些房间里面的床板和地板,我也专门使用槐木,目的就是吸引这些游魂野鬼前来,然后把他们收回去!”
任道远吃了一惊:“床板也是?那我睡的那张床……”
宋定道:“不要紧张,我这家旅店除了引那些鬼魂来,也还做正常人的生意的。只有部分的房间,铺了槐木的床板,这部分房间我是不会让住客入住的。其他的房间床,非但用的不是槐木,而是鬼魂所害怕的桃木!住客入住,还可以避邪!你住的那间房间,就是桃木床!你旁边的那间房,才是槐木!”
任道远道:“原来如此……但是那个女鬼,不是也跑到我床上来了吗?”
宋定道:“那个女鬼,是阴间悬赏的通缉犯……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躲进我的旅店里面来。她一开始是藏身在你隔壁那房里面的,我进去想要把她捉住,但是被她逃脱了。更让人想不到到她居然够胆冒险进入你的房间,还爬上了你的床上,要知道你的床是桃木床!她必须忍受极大的痛苦才能抵挡桃木。”
任道远回想起那个少女痛苦的表情,不禁产生果然如此的想法,道:“也就是我一开始听到的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是你正在对付她了?”
宋定道:“没错,我正想用我的旱烟枪把她敲晕,但是都被她闪开了。后来听到你说话的声音,我才知道她逃进了你房里。可惜因为你的阻拦,又被她逃走了!”说着还瞪了任道远一眼,似乎还在记恨这事。
任道远道:“那你后来说什么‘咬他’,是什么意思?还有你烟袋里的那个鬼魂,又是怎么了?”
宋定道:“我只是吩咐我的小狗而已,不是对你说的。”
任道远向周围看了看,道:“我没看见你养了小狗啊?”
宋定道:“我也觉得纳闷,为什么你能够看见那个女鬼,却看不见我家的旺财?而且也看不见这只鬼?”说着便把烟袋放到了茶几上。
任道远望着宋定的动作,吃惊道:“难道说,你养的狗……也是鬼吗?”
宋定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吧。我叫旺财咬你,其实只是吓唬一下你而已,因为旺财根本就咬不到人,只能咬到鬼。只是你却看不见旺财,反而吓唬不了你。这只鬼就是在那个时候溜了进来,想要在我的旅店这里的槐木藏身。嘿嘿,哪有这么容易,被我把他从楼梯的槐木打了出来,然后让旺财把他咬住,就这样把他收住了。”说完又吸一口旱烟,露出满足的神情。
任道远却有些想不通,道:“你刚才不是说……有生死簿的吗?上面记载了每个人的……死期吧?民间流传,不是到了死期,就会有鬼差来勾魂的吗,为什么人间还会有孤魂野鬼?”
宋定却吃惊地望着任道远,道:“你连这个都不明白?看来你真的不是一个阴阳家之人啊!”
任道远道:“我早就说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是个学生!”
宋定却又眯起眼睛,道:“普通人怎么会有阴阳眼?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阴阳眼,只能看到那个女鬼,但是这确实就是阴阳眼。一个拥有阴阳眼、而且对鬼神之说持着相信态度的人,只身来到鬼城丰都,单纯是旅游?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我跟你说了不少我的事情了,你也应该说说你的事了,说吧,你来鬼城丰都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