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呆呆伸出手,方才那一瞬关于背影的错觉在这一瞬被打破了,赵熙凌带着她跑了起来,两人好似还在紫兰轩的回廊一般,那时红莲还没想过往后会发生些什么,只为认识了九华而开心,她带九华试荷粉色的好看裙子,带她奔跑穿过紫兰轩长长的回廊。
如今赵熙凌带着她穿过满目疮痍的韩国,跑向未知的前路。
红莲的双眼被风吹的有些痒,赵熙凌不是没注意到红莲的低落,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有些事情还需自己想明白。
两人冲进村庄,赵熙凌瞅见一个完好的屋子,那屋子紧闭着房门。
“轰隆——”
时才傍晚,天便已经黑沉沉的了。
赵熙凌上前敲门,高声唤道:“请问可有人在,可否行个方便?”
她不过是喊了一句,屋子里便乒乒乓乓地响了起来,一阵兵荒马乱,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小缝儿,赵熙凌眼神好,看清了来开门的是个男人,他右手背在身后,似是拿了什么。
“什么人?”那男人粗声问道。
红莲从赵熙凌身后探出脑袋,接话:“我们是过路的,马上就要下雨了,想借贵地避一避,请问能否行个方便?”
红莲出来这些时候,也知道了说话不能太理直气壮,更何况还是有求于人哩。
那男人见是两位少女,一时间也愣了愣,随即将顶门的大石墩子挪开,将门敞开,并将藏在身后的柴刀往石墩子上一放:“请进吧。”
红莲率先道了谢,赵熙凌朝着那男人颔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那男人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放柴刀威慑两个少女是不太厚道,可这世道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还是小心为上。
“郎君,是何人?”屋内一位妇人扶着腰出屋问道。
“是两位过路的姑娘。”那男人憨得很,对自己的妻倒是不错,他疾步上前扶着,怪道:“叫你好好呆在屋里,怎么又出来了?”
男人护着妇人的肚子,警觉地看了红莲与赵熙凌一眼。
妇人已经显了怀,看上去已有八月,面色有些黄,是营养不良。
“娘。”一声清朗的男声唤道,接着一个青年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青年看了立在庭院里的两位姑娘一眼,赵熙凌与红莲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可这青年似是不为美色所动一般,责怪道:“阿翁,你怎又好心肠,放人进来做客?家里的存粮已经已经不多了,娘这情况……”
到底是儿子,也不能责怪自己的父亲,但这语未尽却有足够威力。
那男人摸了摸脑袋,憨笑道:“阿青,你大哥的饷过几天便该到了,莫急,粮食会有的。”
那青年蓦的红了脸,可该说的却一字不落:“饷又有何用,街上连个商贩都找不到,银钱也换不了粮的啊!”
青年说完这句顿了顿,语调轻了许多:“阿翁,我已是及冠的男儿,莫叫我乳名了。”
这青年是个会算计的,话都说道这份上再不动也说不过去,赵熙凌将装模作样背着的包袱解下来,在里面一抓,取出一袋小麦粉来:“我们在此地停不了多久,这袋粉便做是躲雨的钱,可行?”
小麦粉是递给那男人的,话却是看着青年说的。
那个被唤做阿青的青年不看赵熙凌的眼睛还好,一看便嗫嚅着唇,红了脸,再见那少女递出来的小麦粉,便有些羞愧起来。
但想起阿娘肚子里的孩子,他推了推还在踌躇的阿翁,看这两人的穿着,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再与他这有交集,还是抓住眼前的东西比较好。
那庄稼汉接过沉甸甸的布袋,红了眼:“谢……谢谢。”
他紧抓着那布袋的口子,脸上的沟壑似乎都深了些。
袋子是随身能带着的大小,赵熙凌的包裹里似乎只能装这么大的东西,男人不知道什么小天地,以为这是眼前这位少女往后的口粮,他想还给她,可想到妻子的肚子。
男人艰难地咽下快跳出嗓子眼的良心。
垂下眸子,又说一遍:“谢谢善人。”
他是个老实人,也没念过书,甚至不如自己的两个儿子有本事,可为了妻儿,就是将这良心踩在泥地里。
又能如何?
男人将那布袋交给小儿子,让他收好。
那青年接过,刚转了声,就听见一个声调微冷的女声说道:“您收留我们,才是善人。”
青年脚步一顿,忽然胸口似被撕裂了一般,他将那袋小麦粉放到厨房,他想到自己房间内好不容易才淘来的论语。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他心里明白,君子该重道义,而不是眼前的利益。
可这世道连活下去都难,他又如何能够君子?
这书读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青年狠拍了一下面前的案板,眼眶微红,他收拾好情绪,走去外间。
就见那两位姑娘之中的另一位,从包袱里取出个油纸包,摊在桌上:“这位阿娘,这是我们带出来的小糕,您可尝尝。”
姑娘眉眼弯弯,她身边那位纵使不笑却也柔和了神色。
青年走过去,与自家阿翁一侧坐下。
赵熙凌见那妇人有些局促,便径自伸手取了一块,放进口中,她细细咀嚼了咽下说道:“孕者喜爱口味重些的,这些刚好,也权当是谢礼,不必客气。”
妇人还有些踌躇,倒是那位青年大方,取了一块放在她面前:“阿娘,听这两位姑娘的罢,多少吃些。”
妇人咬了一口,甜味在唇齿之间绽开,是她从未吃过的好味道,连大儿子回家时从王城带的糕点也不如这份。
妇人吃着,想到前些日子,同样是路过借住,那些人不仅没一句好话,还带走了些他们家做的面食。
她一手抚着肚子,看着同样大块朵唯的红莲说道:“我日后的女儿若也同你一般开朗便好了。”
红莲愣了一瞬,她嘴角沾了些糕点沫,看上去可爱的紧。
“九华也美的。”她没反应过来,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话音一落,她与一边那青年同时看向赵熙凌,却见赵熙凌从袖间取了丝帕放进她的手心:“脸上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