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师徒到镇海禅林寺,众僧相见,安排斋供。
那女子也得些食力,然后各自歇息去。
天渐渐昏,二更时分,残月才升。只听见呼呼的一陈风响。黑雾遮天,四方如泼墨。愁云照地,一派靛妆浑。先刮时扬尘播土,次后来倒树摧林。扬尘播土星光现,倒树摧林月色昏。
风才然过处,唐三藏猛闻得兰射香熏,环珮声响,却是那女子梳洗后显出美貌佳人姿态,径上佛殿来到面前。
他只口里呜哩呜喇,不住念经。
那女子走近前,一把搂住道:“长老哥哥,念的什么经?”
唐僧道:“‘吾于过去无量数中。求法华经。无有泄倦。于多数中。常作国王。发愿求于有上菩提。心不退转。此乃《法华经》。”
那女子道:“别人都自在睡觉,你还念经怎么?”
唐僧道:“佛前早许下的,不念如何?”
女子搂住,在他额头亲个嘴道:“我与你到后面耍耍去。”
唐僧推开她,扭过头去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近女色!”
女子道:“你不记得半点前尘?即便是修佛参禅,人家也愿做你的明妃。”
唐长老道:“金蝉子已是前世,贫僧当下是取经人,女菩萨请自重。”
那女子道:“你看我的长相和观音菩萨有何差别?难到不足以侍奉你!”
唐僧道:“女菩萨,该放下时须放下,过于执着只会自招祸端。”
这女子道:“放不下,放不下!我不管取经与否,只晓得你是我金蝉子哥哥转世。虽奈前生缘浅,今世相遇自当以身相许。趁如今星光月皎,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你洞房花烛,到后园中交欢配鸾俦去也。”
唐僧闻言,兀自摇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女菩萨请自重。”
那女子不依,口里叫道:“心肝哥哥,跟我去后院吧!”便要来拉扯老和尚。
暗中观看的孙行者再忍不住就腰一躬,跳出来,现出原身法象,叫道:“贱人!”抡起金箍铁棒,劈头就打。
那女子吃了一惊,心想道:“哪来的毛猴子,这等利害!”打眼一看,原来是那唐长老的徒弟姓孙的。自恃的神通广大,却也也不惧,随手架起法宝双股剑,左遮右格,指东打西,叮叮当当,直杀得阴风四起,残月无光。
原来这女子乃是个灵兽金鼻雪毛鼠,养三百年仙气,曾追随金蝉子在灵山得道。后离开极乐世界,又拜了托塔李天王为义父,哪吒太子作兄。更兼得月貌花容娇滴滴,自号半面观音。
孙大圣精神抖擞,棍儿没半点差池。女妖精意在唐僧,不愿纠缠,猛的眉头一蹙,计上心来,抽身便走。
行者哪里肯?喝道:“泼货!那走!快快来降!”
那妖精只是不理,将左脚上花鞋脱下来,吹口仙气,念个咒语,叫一声:“变!”就变做本身模样,使两口剑舞将来,真身一幌,化阵清风而去。
沙亮在旁看的明白,方欲阻挡时,唐三藏周身亮起佛光将那阵风接引过来,忽地一转就到了云头上,杳杳冥冥,霎霎眼就不见踪影。
孙行者斗得心焦性燥,闪一个空,一棍把那妖精打落下来,乃是一只花鞋。方晓得中计,连忙转身来看师父。那还有唐僧在?
孙悟空怒气填胸,也不管好歹,捞起棍来朝八戒和沙亮一片打,连声叫道:“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沙亮冷哼声,将降妖宝杖化出,横里架住道:“猴子,打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孙行者猴脾气上来,金箍棒抡起,霞光蒸腾,威力大涨,叫道:“打的就是你!”
那呆子原本慌得走也没路,见有便宜可占,偷里举起钉耙筑下道:“弼马温,我早看你不顺眼;你不去救师父,想要打杀我两个,径自回家去?且吃俺一耙!”
孙行者道:“我打杀你两个,自去救他!”金箍棒舞得更急。
沙亮长笑道:“想要打我,就比个高低!”三十六路杖法已晋入七十二路斗妖神之境界,经五岳真形神符加持厚重无边或劈或挑或斩,轻重如意丝毫不落下风。
猪八戒则是九齿钉耙星河缭绕,气如参天巨木,力大势沉,毫不留情向猴王攻至。
三者翻翻滚滚,兵来将挡,几百合过去,直斗到扶桑日出,吹散满天星辰,方才止住。
此时他三个都是太乙散仙,只是猴子道果接近圆满,八戒和沙亮趋于中成,彼此斗个势均力敌。
孙悟空当先跳出战圈,未曾料到两个师弟都不是好家伙,各自隐藏手段,当下道:“罢了,先救老和尚要紧!”
三人往黑松林回走。
只见云蔼雾漫,怪石层层,路盘盘。狐踪兔迹交加,虎豹豺狼往复。可惜林内却无妖怪,不知唐三藏到了哪里。
孙行者心焦,掣出棒来。摇身一变作大闹天宫的本相,三头六臂,六只手,理着三根棒,在林里辟哩拨喇的乱打。很是打了一路,打出两个老头儿来,一个是山神,一个是土地,上前跪下道:“大圣,山神土地来见。”
八戒憨憨道:“好灵根啊!打了一路,打出两个山神土地,若再打一路,连太岁都打出来也。”
沙亮上前道:“山神土地,汝等这般无礼!在此处一结伙强盗,强盗得了手,买些猪羊祭赛你。此次又与妖精结掳,打伙儿把我师父摄来,不要命了吗!如今藏在何处?快快的从实供来,否则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二神慌了道:“三位上仙错怪了我耶。妖精不在小神山上,不伏吾等管辖,但只夜间风响处,小神略知一二。”
沙亮道:“既知内情,就快说来!”
土地道:“那摄你师父去的妖精,在正南下,离此有千里之遥。那厢有座山,唤做陷空山,山中有个洞,叫做无底洞。必然是山里妖精,到此变化摄去也。”
孙行者听言,暗自惊心,喝退了山神土地,收了法身,现出本相,与八戒沙僧道:“师父去得远了。”
沙亮道:“放心,那女妖怪可是金蝉子旧相识!”
便纵狂风先起,三人驾云,那白马原是龙子出身,驮了行李,也踏了风雾。
一直南来。不多时,早见一座大山,阻住云脚。
那山摩碧汉,接青霄,间有杂树万万千,来往飞禽喳喳叫。虎豹成阵,獐鹿打丛行。向阳处,琪花瑶草馨香;背阴方,腊雪顽冰不化。崎岖峻岭,削壁悬崖。直立高峰,湾环深涧。松郁郁,石磷磷,行人见了悚其心。打柴樵子全无影,采药仙童不见踪。眼前虎豹能兴雾,遍地狐狸乱弄风。
猪八戒道:“哥啊,这山如此险峻,必有妖邪。”
孙行者道:“不消说了,山高原有怪,岭峻岂无精!”
沙亮:“如此咱们分路先下山凹里打听打听,看那条路好走,端的可有洞府,再看是那里开门,俱细细打探,我们好一齐去寻师父救他。”
八戒道:“分路好,各显本事!”
孙行者道:“不要嚷,我等去吧。”抖抖衣裳,齐跳下高山,分开找寻路径。
那女妖怪带着唐僧早到了陷空山,进入无底洞,叫小的们安排素筵席准备成亲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