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氏大厦工作的职工们心里,许承一贯冷静儒雅并平易近人。他路过,他们与他打招呼,总是挂着淡笑回复。
但今天山崩地裂表情不变的许承,对路过的所有招呼都没有回复,原先不紧不慢的机器人步子此刻成了匪夷所思的小跑,若不是穿着西装裤,大家都觉得,他可能会以百米冲刺的架势冲进总裁办公室。
紧跟着敲门声响起了开门声,许承额前发丝凌乱,办公桌后的男人一抬眼,立时皱眉。
伴随着心头升腾起的不好预感,许承的声音同时响起:“唐总,苏小姐去了尼基拉。”
偌大的办公桌上响起一声闷锤,唐牧深心口跳动的声音传到脑袋里,砰砰砰地几乎快炸裂,他接近吼叫地说道:“安排直升机,现在!”
桌上龙飞凤舞的笔迹终结在一道力透纸背的划痕,办公室的门伴随着男人焦急的脚步,嘭一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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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苏星九借着黄昏的日光,扫了一遍身上的小伤口和大腿处的刀伤,从包里拿出伤药做简单处理。身边的诸葛和她半斤八两,脸颊上被狠狠揍了一拳,此刻冒出青紫色,眼睛有一点出血。
乌蟾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他们遭遇了五波攻击,另外四个人也差不多。
现在他们摸不清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分散的打法很吃亏,苏星九和诸葛找了一处灌木丛,给剩余四人发了定位消息,此刻正在等候集合。
“A组在绕路,混淆对方视听,预计一小时。C组从东北面断崖过来,预计四十分钟。你保存体力休息一会,我盯着。”诸葛年纪不大,语气很老。
苏星九无异议,“我设置二十分钟,我们轮着休息。你别跟我争,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诸葛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在她休息的时候,他往附近丢了几个探测器,确保万无一失。回来坐下,苏星九已经入睡。
长时间的高度精神集中很费体力和精力,她能睡得这样快,显然是把他当做了可以背靠的战友。回想起白天她说的记不起来,他忍不住观察她。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太平洋的一个岛上。老大做事被算计,飞机迫降在那里。因为各种故障,他们花了好几天才确定老大所在的小岛准确位置。他跟着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她了,一头长发,看起来比他也大不了几岁,温柔的白裙子,光着脚。
开口却很讨厌,她指着他问老大:“你竟然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极差的第一印象。
后来,因为那个岛隐秘的地理位置,老大把那里当做中途站。这女人自称是岛上的岛主,摆出一脸主人的样子收过路费,每次见到她,她都热衷于开玩笑和占便宜。但他知道的,老大去那个岛的目的并不仅仅为了战略,他看这女人的目光不一样。
“滴滴——”
微弱的声音响起,苏星九睁开眼睛,目光炯炯。
诸葛按下耳机上一个按钮,压低声音:“老大。”他听了一会,就把耳机摘下来递给苏星九,“他有话和你说。”
苏星九接过来,熟悉而磁性的嗓音灌入耳朵的瞬间,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可以撑到明天日出么?”
大约是耳机质量太好,屏蔽了许多杂音,他磁性声音里的紧张此刻被放大了。
她从没听过他的这种音色。
“嗯。”她咬牙,问道:“现在,我成了筹码,对吗?”
耳机里一阵安静,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对。筹码是死的,你是活的。”
苏星九一愣,之前被强行克制的紧张和焦躁突然消失无踪,她无意识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娇气,“那……明天见。”
男人没有回她这句,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从现在开始不必再考虑安云彤,唐牧深带着人过去了,从空中走,他会首先救下那个人。你们的任务是拖延时间到明天,听懂了吗?”
“好。”
“耳机给诸葛。”
苏星九摘下耳机,诸葛只压着声音说了两次知道,通话就断了。她没有多问,心奇异地平静下来,休整一番,她看向诸葛:“换你休息。”
“你没到二十分钟。”
她轻笑,从背包里拉出一袋压缩饼干和一小瓶水,“补充体力也是休息,你闭会眼。今晚也许是一场恶战,没得睡。”
诸葛不跟她扯皮,枕着背包就躺下。
苏星九在心里暗暗盘算。
她来救安云彤这件事的初衷其实很单纯,严格来说,那女人是一个无辜的局外人。唐牧深为了保护她而把安云彤扯进来,不道义的同时也把她绑架了。如果周复礼真的杀死安云彤,苏星九会觉得自己欠她了。
她不愿意,所以这一趟她要来。
始料未及的,是乌蟾与池弈骁的交易。那恐怕是有些日子的旧仇了。乌蟾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对池弈骁的重要性,他把周复礼当饵,真正的目的是引她上钩。因为自己记忆的空白,她对两个人的博弈无知无觉。
她咬钩了。
而池弈骁,没有把这些道道告诉她,只让她对现下内心的意愿做评估和选择,并尊重她的选择。
苏星九轻叹。
那个男人……有必要这样透彻吗?他似乎比自己还了解自己,他明白,简单粗暴地把过去的记忆告诉她和不告诉她,其实是一样的。
记忆不能被复制,也不能像程序那样被写入,它如果丢失了,只能自己去找回来。因为与记忆捆绑的,是曾经经历时,旁人无法感受的独属于她自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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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复礼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唐牧深。
直升机巨大的声音在楼顶盘旋,他像一只饿了十天的野狗,带着一队人冲到楼顶。凌乱的西装和胡子邋遢的脸与直升机上下来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些人,不论如何都死要面子的吗?
这时候了,他还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在楼顶的探照灯下发出锃亮的光,迈开的步子缓缓走来,如同一只雄狮。
周复礼摇摇脑袋,把这种长他人志气的心思摇了出去。几天的等待,其实是一场心理战,他的耐心快被磨完的时候,这个男人来了,不得不说,他很有手段。在上楼之前,他就让手下去带安云彤,待唐牧深在不远处站定,他发出胜利的大笑:“唐总,我可把你等来了。”
唐牧深背着光,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形,却没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什么话也没说,站在那里摸了摸袖扣。
等安云彤被几个彪形大汉拎小鸡一样抓到楼顶,周复礼再度开口:“唐牧深,你既然来了,我们也就不多废话了。现在,你把钱打到我的户头上,先交钱再交人。你没得选。”
安云彤迷蒙着眼睛,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她努力想要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却没有成功。心跳得像擂鼓,她下意识地缩着身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来……”
周复礼听到她的呢喃,又发出得意的笑声:“怎么?你的男人拿钱来换你了,你不信?”他端着一把冲锋枪又看向唐牧深,“不得不说,唐牧深,你真的很会隐藏。我差点就要相信,这个女人没有那么重要。可现在呢,你来了。”
安云彤抬起头,看到对面的男人从光里走来,越发清晰的容颜刻印在她心上。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脸,冷酷又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