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阳光,在这满是鹅毛大雪的冬日,将那层层叠叠的雪云撕裂开来,映照在了大地上。
劫难过后的九黎,一片狼藉。那原本是巍峨无比的强大政权,在一天之内完全倾覆。
高楼阁宇就像是被一把天刀横横扫过,只留脚跟。一切的生灵在灾难下无一幸免,或是被陨灭成烬,或是被奇异腐蚀,尸骨不存。虽不见任何尸骸,但空气中所弥漫的那股血腥的气味却从来没有消散丝毫。
阳光照耀之处,便已不再是从前的勃勃生机,只是冰冷的石屑木渣,一片废墟。
而这抹寒冬中的暖流,早就不能给予任何的希望了,它的照射下,只会让这副凄惨,显得愈发的苍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尽是愤恨的咆哮,给已经毫无生机一片死寂的九黎,添了一抹凄凉。
少年面如冠玉,正值舞勺之年。
原本的翩翩少年郎,此刻却是难顾形象。只见他跪倒在地,五内如焚,近乎疯狂地翻滚着废墟中的一切,他的咆哮,不绝,像是要扯出灵魂。
那一旁的老人,就静静地看着少年,不曾出言劝阻,却也没有出手帮忙。
“啊啊啊啊……!”
少年的双目通红无比,那是人的某种情绪到了极致才会产生的现象。这少年,无疑是陷入了一种深潭。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声嘶力竭的吼声渐渐地消失了。
大片的废墟被少年翻刨开来,露出黄土。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瘫倒在地。但像是还不甘心一般,那双早就是皮开肉绽的手,依旧紧紧地抓扯着沙土。
他的表情,是一种无力,一种大悔,一种痛苦。
在他的眼中,世间没了色彩,只剩下一片灰暗。他开始迷茫了,他不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只有他孤身一人,要继续行走下去。
随行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面色虽谈不上怜悯,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
这样的少年,他没有见过。在记忆中,这少年是那种大大咧咧之人,从来都是一张笑容挂在脸上。仿佛天下事都自有让他嬉笑一面,不曾想,他也会有另外的脸。
如此悲哀,不曾见呐。
不过老人倒也明了,他是深知这种痛苦的。他也知道,只有靠少年自己才能从这潭淤泥中爬起,外力的介入,对他不会有任何的好处。
不然以这老人的功底,大可以手掌一挥,将少年这悲苦记忆就此抹去。
但是他不会这么做。从苦难中爬起固然困难,可一旦成功,少年必定是会有涅槃的变化。
“我早该回来的……也不至于会没能再见他们一眼……”
少年仰头望着天空,喃喃自语,血红的眸子稍许有些清明了。
对于他来说,生命中唯独想要依靠的梁柱轰然倒塌,那种感受,不是一般地心乱如麻,万箭穿心。
当噩耗传入耳中的一瞬间,他的大脑就像是被重锤击打一般,几乎没了任何思想。心脏似乎是停止了一样,带着整个的时间一起静止下来。
泪水是毫无预兆地滴落,他疯狂捶打着胸口,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他这一走便是三年,也不是说没有想过家人,念过故乡。但是性格里那股子的倔犟,将之一度压下去。心底的想法可能便是学无所成,无脸回家之类的。既然当初是自己要离家而去,那归家时,自然得拿出点上得了台面的本事。
他追求的是很强很强的实力,可以保护娘亲保护弟弟保护羽爷爷保护所在乎的一切。到了那时,他的归乡,便是风风光光,理所当然。他只是想要告诉娘亲,他这个儿子,足以让人引以为傲。
但是要知道,他的实力早就不是一般的同龄人可以追赶得了的了。所谓的追求,大概只是欲望和虚荣的具现化。
现在,他悔了。奈何世间之事,本就没有后悔一说,时间只会前进,何曾后退?
他蚩凌,是回来了。可一切都已经不是当年之景,身边之人,又在何处呢?
一片的废墟,木渣碎石,破落的屋檐东倒西歪。也只有那棵依稀还能看出点模样的老树,支撑着焦黑得近乎称得上木炭的枝干,矗立在那。
树下的蚩凌,将黄土一抷一抷地捧起,掩埋住扶桑树那露出的黑根。
他静静地站在扶桑旁,千言万语都在良久的沉默中褪去。
最终,他只是轻轻地朝着这片土地拜倒下去,缓缓磕了一个头。
既然话语已经无法再传达出去,那我便用行动来补上这迟来的期望。
“九黎,我蚩凌,回来啦!”
他的吼声,顺着那逆行的风,传遍九黎的每一个角落。
少年的身形,在风雪中,在冬阳下,如一尊神袛。身后的洞虚硕大无比,那七只赤乌烈烈轰轰,无上的阳炎焚烧着天地,烟炎张天。
惨白色光焰在刹那间,从蚩凌体内迸发而出。使得他整个人都是遮掩在那一片刺目光芒之中,而在那刺目中,则有着一道更发耀眼的赤色金芒。呈线形,由主道撇出三条分道,约莫寸长。
待到光焰退去,方才看得真切。那赤色线光,乃是一条经脉,发自蚩凌的右臂。
见此状,那随从的老马顿时欣喜。
但也只是抿嘴一笑,嘴角微扬。未出言。
蚩凌右手小臂上的筋脉,便是他天命之人唯有的一条神魔经。那惨白光焰,实际便是显现了蚩凌所得这后天灵脉的品质,天地灵脉。
传承自天地之间,初始万物的灵脉。
虽说寻得了神魔经,但蚩凌的内心并未溅起丝毫波澜。因为他的心已经放在了这里,放在了那个悔字之上。
“走吧,老马。”
“小战子,接下来要去何处呢?”
“昆仑。”
这主仆二人,旋即遁空而去,只是片刻,便已跨越百里。
在寒风凛冽中,有那远去的蚩凌二人,也有向九黎飞驰而来的身影。
那道人影从蚩凌身旁快速掠过,虽只是片刻,但二人的眼神却是瞬间停留在对方身上。匆匆一瞥,确定是不识之士后,两边都未有停留,继续向目的地飞去。
绝色的少女在这大荒中寻觅多时,始终找不到记忆中的那片土地。但也并不奇怪,毕竟那里临近九黎,也已是狼藉一片,很难再识出从前的样子。
不知她在空中盘旋了多久,回神时,万里的旷阔已经不见人影。
那棵枯树下,她蹲坐在地上,依靠着漆黑的树体。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指引着她,像是一飘绸带,远远飘摇着,将少女吸引过来。
“臭小子……你到底在哪啊……”
幽然有东西从头顶飘落,摇摇晃晃落在少女的膝上。那是一片树叶,形状像一团微弱的火苗。少女拾起叶片,出神地望着,随后起身看向身后的老树。
只见那最顶端的梢干,慢慢冒出了一丁点儿绿色,而后便是以极快的速度抽枝,刹那,一片绿油油的叶子便挂在了那里,与少女手中之物,一模一样。
少女莞尔,将树叶收入怀中。
纵身离去。
她的到来,只是莫名地带走了一片枝叶。树下原本的场景不曾有变。
写着“木宅”的断裂三分之一的焦黑牌匾依旧靠在树下。那四个木雕也未被动过,其中三个保养的很好,却也可以看出岁月的痕迹,而那个稍微大点的,则是崭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