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歌唱得好听吗？”韩越泽注视着何宇，他的眼睛像黑夜里骇人的鬼火，闪着让人心肝俱颤的光，何宇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这歌不禁让我想起了李白的静夜思，何总听过吗？”
何宇讨厌极了韩越泽这种阴阳怪气的问话方式，有话就直说，干嘛变着法的折磨人，“没听过，我自小在国外长大，不熟悉中国的古诗。”
“既然知道是古诗，怎么会不熟悉？”
何宇气结，“有话直说，干嘛拐弯抹角的，我们也算认识了许多年，不用整那套虚的。”
虽然认识了许多年，却没什么情意，韩越泽一向看不惯何宇流连烟花地的做派，再加上他仗着家底厚不学无术，跟韩越泽就更没有话说了。
“床前，明月光……”韩越泽故意将“床”这个字咬得极重，“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何宇听到“床”字，脸色煞白，他已经知道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门外的歌声还在唱着，越来越近，何宇恍然大悟，“是你安排的？”
韩越泽一副看戏的架势。
“少来这套，我才不怕。”何宇急切地掰着门锁，可是越急越是出错，折腾了半天也没打开，门外歌声移到门边，停住，一双诡异的瞳孔盯着泛着银光的门把手，从外面将手覆了上去，轻轻转动。
何宇感觉有人在外面开门，吓得缩回手，“韩越泽你够了，这样玩有意思吗？”
“我玩什么了，我什么时候说过门外是我的人，我不认识他。”韩越泽的话让何宇如坠冰窖，一层层寒意从脚底蹿出，他慢慢离开被推得砰砰响的门板，一步一步躲在了韩越泽身后。
“这世上哪有鬼，就算有，你这个黑面神也能镇住。”
“说得对，这世上没有鬼，有的只是丑陋的人心。一年前我接手茂天的时候听说了一桩诡异的事件，有个叫小诺的实习生从二十七楼跳下，奇怪的是，尸体不见了，那时我刚回国，事务缠身，见没人来闹，我便没有追究。”韩越泽说得轻描淡写，那时他急于追查杀害南羽的幕后黑手根本没有心思管别人闲事。
“什么小诺，什么跳楼，都是胡说八道。”何宇死不认账。
眼看门锁撑不了多久，韩越泽不急于揭穿他，待会见面的时候，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明月光，暗示床；夜如霜，夜音近约，指晚上；望西秋，想望见西秋自然要站在东面最高的东都酒店，那里是你家的产业；月半羞，月似表盘，夜晚的一半，则是九点，所以，这首歌应该这样唱，晚上九点，东都酒店顶层，不见不散。”
韩越泽看了眼时间，指针一分一秒走过，正是九点，“听说小诺恋爱了，爱上了公司的人，不久便怀孕了，你知道吗？”
何宇捂着耳朵，不想再听见任何关于小诺的字眼，“她怀不怀孕我怎么知道？”
“奇怪得很，她明明一年前就死了，可现在又死了一次。”
何宇恨不得揪着韩越泽的衣领狠狠揍他一顿，可他骇人的眼神让他挥起的拳头像馒头一样可笑无力，他怕，心里有只不安的巨兽，狠狠啃噬着他的心、肝、胆……他感觉自已被抽空了一般，快要摊倒在地上。
因为小诺死得突然，韩越泽并没有那么快找出原因，他故意拖延，其实是在等陈一回报消息，电话突兀地响起，门外的声音和门内的何宇全都安静下来。
韩越泽不动声色地接起电话，是陈一，他说，小诺死于意外，但死状惊恐，她死前见过两个奇怪的人，陈一通过楼道的监控调出模糊的背影，即便画质很差，韩越泽依然一眼认出，小诺死前见的人正是南羽，而另一个一定是高泽。
韩越泽迷惑了，他原以为何宇始乱终弃，设计了小诺的死亡，可现在，他想不通，为什么南羽会牵扯其中？
突然的沉默让何宇心里犯起嘀咕，再看韩越泽阴晴不定的眼神，他慌了，叫道，“韩越泽，我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你不会怀疑我杀了小诺吧，我没有，我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还有个准备结婚的对象，我怎么会和她，和她……”何宇气得直跺脚，“是，我承认，她刚来的时候我是对她有意思，看她长得不错，人又清纯，以为是个雏儿，想试试，男人嘛，不都有那种情结，可，可我没杀她啊……”
门板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一个长发及肩却面容极丑的人出现，他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一半照着光亮投下斑驳的影，映得他面容更加狰狞。一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身后是否藏着凶器。
何宇恶心地皱着眉，“你谁啊？”看他长相粗犷，偏又穿着女装，说不出的别扭。
韩越泽比他靠前一点，看得出男人脸上痛苦的表情，他颤抖的双肩像在极力克制着情绪，“大华，既然有怨气，不妨把话说开，你每月这样扮鬼吓人也不是办法。”
大华个子不高，戴着假发，单看剪影与女人无异，他听到韩越泽的话，竟捂着脸哭了起来，除了声音粗鄙，长相丑陋，他连性格都和女人相似，“我，怪我太软弱，除了这样，不知道能做什么？”
何宇听他这么一说，胆子壮起来，却被韩越泽拉住，示意他不要打断大华，让他说下去，韩越泽从未对自已的判断产生过怀疑，可现在，南羽竟牵扯进了小诺的死，这让他后怕，怕自已看漏了什么，怕自已和南羽又一次南辕北辙，所以，他急于听听大华的解释，听听小诺背后的故意，找出自已的疏漏。
大华哭了好一阵子，“小诺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本打算回老家结婚，可是都怪他，他看上小诺，强迫她，逼得小诺跳楼……”
“你胡扯什么，那都是传言，小诺要是跳楼怎么会没有尸体，怎么会没有血迹？”何宇被大华说得义愤填膺，“明明是那个女人勾引我，说什么我强迫她？”
大华咆哮一声，“不准你侮辱小诺，人渣！”
何宇身高上极具优势，他看大华走近，身上没有凶器，而且凭他的身体素质肯定不是何宇的对手，这样想着，何宇恶向胆边生，决定硬碰硬。
“我是人渣？那个小诺不会跟你也睡过吧？”何宇一句话，说得大华面红耳赤，他口口声声说着小诺是天使，可天使还不是在他床上折了翼。
“我告诉你，我和那个小诺什么事都没有，她是个骗子，她骗了我，她说自已刚毕业没谈过朋友，对，她是没谈过朋友，可她有一大堆男人，她把男人当作她的工具。就是你，你是她的苦力，是她免费的佣人。我，我是她的钱包，承担她的花销。还有医院的，健身房的，奶茶店的……你知道她有多乱吗？简直对不起那张清纯的脸。”何宇说得唾沫星子飞到大华脸上，他的眼睛眨了眨，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可能，明明是你强迫她，欺负她，她是个单纯的女人，什么都不求，一心想和我在一起，怪我没本事……”大华哭哭啼啼地寒碜样，真不敢相信小诺会看上他。
韩越泽看两人夹枪带棒，吵得难解难分，大声喝道，“住嘴。”
他指着大华，“你以为小诺被何宇害死，专挑他回国的日子扮鬼，让他心虚，让他自责。可你想过吗，小诺没有死。”他打开电脑，屏幕放着早上的新诺，大华不是没看到，他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哭叫道，“那不是小诺，小诺已经死了。”
韩越泽又转向何宇，“那首歌是你想出来的吧，有多少女人唱过，你怕是最清楚不过，你敢说小诺的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何宇气急败坏。
“真的没有？”韩越泽逼问起来简直让人奔溃，他不用使什么手段，只是那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你，便让人周身寒气，浑身不自在。韩越泽见何宇不耐烦，补充道，“小诺，一共死了两次。”
何宇的身子不自觉地往后撤了一步，“两次？”他反复念着，“还是瞒不过你，瞒不过你。大概一年前，小诺在外面不知跟哪个混蛋搞出了孩子，她原想用孩子套住我，可是我，我根本没碰过她。于是她又想到，用孩子敲诈我，找我要了一大笔钱，如果我不给她，她就说孩子是我的，那时正是我与美国曼氏家族谈判的关键时刻，只好忍气吞声做了她的肥羊。”
大华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已的天使居然是踩着男人上位的荡妇，他恨不得杀了何宇，“你胡说，你得不到她就诋毁她，人渣，你这个人渣，谁不知道你是个花花公子……”
“对，我是个花花公子，”何宇打断他，“可我不是个什么都吃的垃圾筒，我的女人必须得是干净的。”
何宇呸了一口接着说，“那个女人一看就是老手，她把孩子打了，拿着医院证明来要挟，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乖乖给了她一笔钱，她不满足，还让我帮她制造假死的传言，我那时不明白，以为她拿了钱想重新开始，现在想来，原来是为了摆脱你这个小保安的纠缠。”何宇字字铿锵，由不得大华不信。
韩越泽摇摇头，他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