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过新工头的办公室,听到里面有唯唯诺诺的说话声,我往后退了两步躲在转角处侧耳听着。也许是听到刚才我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他用右手拨开窗上的百叶帘子,眼睛左右横扫着。百叶帘间的间隙透出他满脸皱纹的皮肤,我估摸他大约五十来岁,头发白了一片儿,并且混在寥寥的黑发里,像极了林子里的小刺猬。他皱着眉头,生怕被别人发现些什么,又眯了眯他那松子儿般大的眼睛后才慢慢转过身去用原来放在帘子上的手捂在嘴旁。屋子里的白炽灯散发出的光亮占据了百叶帘所有的空隙,我根本看不到他接下来要干些什么,于是我往前慢慢撺掇了几步,来到窗下透过最下面的一行空隙看到他侧对着我。
“老板,你确定要这么干?”他向手里的“黑砖头”紧张的说着。
“他们这个矿给工人开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工人们还指望今年涨点工钱……您继续。”他低下头,说话的频率慢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他又对着黑盒说:“这要是真这么干,我怕我压不住这些工人啊……出了事我负不了责任啊,您说是不是。”
电话的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工头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是是是…我知道您是老板,出了事您担着,可我这不为您着想不是?”他露出了久违的假笑,又点了两下头,好像梁老板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焦急,他的手握的紧紧的并伴有丝丝地颤抖。白炽灯光透过他额头的汗珠折射进我的眼睛,仿佛把焦虑的气氛强加在我的身上,同时我也更加好奇发生了些什么。
“什么!我劝您不要这么做,三百块!你这是直接把他们现在的工资砍了一半啊!”
他发觉自己的声调正在变得越来越高,他咳嗽了两下,恢复到刚才的低音。
“当然,我这只是我的建议,您是老板,想怎么做都可以,那什么时候开始实行?”
“……”
“嗯,好,我知道了,那就按您说的办,老板还有个事儿,您说好了年底给我调进城里那件事……?”说这句话的同时还不忘捂住手机下面,扭头四处张望。
“我在我在,谢谢老板,还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这还有点事儿要给您汇报汇报……”
我一心想着把这消息告诉大家伙儿,弓起腰打算慢慢离开那儿,没想到走着走着脚下的地板突然凹陷了下去,伴随着刺耳的声音,我的左脚也陷了进去。
“是谁在那里!”急促的脚步让我明白他正向门口走过来,断裂地板上的木刺透过牛仔裤刺进了我的脚踝,我蹬了两下左腿,无济于事。我索性双手支地,把全身的力气集中在踩在地上的脚上,就在圆把手旋转的那一刻,我把脚抽了出来,往员工宿舍一瘸一拐地走着。我浅蓝色的裤腿慢慢被染成黑色,就和村子的天空一样,也和那头肥猪老板的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