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祭是东离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前朝末年,社会动乱,沧海横流,随后便是起义,叛乱,混战,在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的战火中,东离高祖林索建立了新的国家。
内战结束后的东离国并没有得到修生养息的机会,而是被迫应对邻国的大举入侵。
这场可歌可泣的卫国战争最终以镇魂关下的决战结束。
一纸史书二三事,英魂至今无骸骨。
那场决战之惨烈,至今仍让东离国记忆犹新。
是以每年的安魂祭,东离国人向来都是以最诚挚的方式来纪念。
夕阳城不过是个东离国上百个城池中普普通通的一个,没有什么大事在这里发生过,唯一值得说道的是走出过一个有名的诗人,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这次为安魂祭举报的诗会上会有这么多人。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咱们恐怕都挤不进去啊。”徐世闻艰难的在人群里扭过头对昭云辉说。
几乎是万人空巷的盛况了,平日里忙于事务的人们都一齐涌到偃龙河畔,城中一应高层在那里立下营地,高台,以做休憩与祭祀用。
人们都热情地围绕在营地周围,更有机灵的商贩在周围摆下摊子,卖些茶水,零嘴和饭食之类的,更是显得格外热闹。
除此之外无数如鲨鱼嗅到血腥味的玩家也是环绕在周围,企图捞些好处,比如触发些任务什么的。
人一多就难免引发些纠纷乃至混乱,城中高层早料到,因此有数队赤甲玄盔的夕阳武士巡弋,远处还有两队高头大马的夕阳骑士不时勒马观望,至于其实力如何?有几个轻佻的玩家给大家做了榜样,一合都未撑过便被摁在地上,等待他们的是监狱三日游。
“这自然可以警慑那些没有法度扰乱秩序的小人,只是怎么连我等正人君子都给吓得不敢行事了?”徐世闻再次企图往前挤而不得后,愤愤地对昭云辉说。
后者看了看因这句话将目光投过来的夕阳武士,嘴角抽动一下,无奈地宽慰道:“锥处囊中,其自现矣,你安心等待便是。”
时间到了,原本静坐高台两列的官员们纷纷起身,跟随在城主身后,在祭台后站定。
不等司仪宣布开始,原本正翘首而望的人们也意识到了,嬉笑的,休憩的,纷纷直身肃立。即使是不以为意只当作一场游戏的玩家们都被这气氛所感染,不知所措过后到底还是有模有样地随众人肃立。
待献上牺牲,主祭诵念祷文,礼仪行毕之后,浩大的礼仪余声消散在空气里,而肃穆的气氛也慢慢消散,虽然还留下了一分余韵,但人群有开始喧哗热闹起来。
说到底,再惨烈的战争,也终会随着旧一代人离去新一代人长起而遗忘,再折人的伤口,也会被时间所抚平,没有真正经历过那段沉重岁月的人自然对过去看得轻,看得开。
如今夕阳城中人们还普遍以安魂祭为重,是因为那场战争到底只隔了一两代人,亲人长辈师友们的口口相传到底让此时的人们存了几分慷慨激烈的情绪,若是再隔几代,可能安魂祭就将变成一个纯粹的仪式和节日了。
祭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因为与民同哀,与民同思的考虑,并不显得冗余,待一应仪式都做完,氛围便轻松起来,人们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又是一番仪式感十足的话之后,城主矜重而略带笑意地宣布诗会开始。
人群顿时振奋。
诗会又有几个环节,先是颂唱历年精彩诗词,然后再由主持宣布今年的主题,这才到众所期盼的各人上台,各展风采环节。
这次的主题,是“秋”与“酒”。
按照惯例,诗会主题是会在诗会前几日便漏到城中各家子弟耳中,然后有志于此的便可以准备。
这样可能有失公正,但其实好处颇多,一来能让城中各家子弟扬名,二来也避免了整个诗会都没有佳作出现。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兴起之后随笔写下《滕王阁序》的。
不过你要是问得到了诗题的人,他们大概只会义正言辞地斥责你血口喷人,空穴来风。
果不其然,诗会并没有冷场,一开始便有几个人迫不及待地然走到前台念了几首不成体统的诗,引得台下众人发出哄笑,待这些暖场的人下去之后,一个夕阳城中素有才名的青年男子昂昂然走到台上。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认得的开始期待,只听说过名字却又没有见过本人的在旁人的介绍中也知道了。
男子环顾四周,微微一笑,挥手婉拒了想要帮他宣诵的工作人员——按照规矩,本来就该先将自己的诗词写下来后递给后台,后台的人再到台上将诗词一一诵读,这也是之前那几个人急冲冲地冲到台上而被嘲笑的原因。
每年都会有几个这样不清楚规矩的人,或许还有更多,只是这几个刚好当了被吃的螃蟹罢了。
“这些粗莽的外乡人。”对此,夕阳城的人往往都会不无自豪地想。
原本的诵读者似是也认得这个男子,也并不坚持,默默退到这个男子身后,低头看接下来要念的其他诗。
有的人是不懂规则,有的人是自信,诗会并没有强制要求不能自己念。
男子清清嗓子,开始抑扬顿挫地诵读。
正倚在主座上,一边和其他人低声交谈一边关注着诗台的城主听了,也不禁微微颔首,对身旁的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微笑:“杨家子果然是有几分才气的。”
清癯中年男人却是面无表情:“格律尚可,匠气太重,只能说差强人意。”
城主是个国字脸大汉,方正的脸上嵌着两条浓密的眉毛,平日这两条安安稳稳待在原地的眉毛此时弯起来,却是城主大笑起来:“先生何其苛责。我虽不精诗词,但也好歹知道这首诗起码是中上之作,并非人人都是诗仙诗圣啊。”
清癯中年不欲争辩,只是摇摇头轻笑一声,然后听到了什么,突然凝神看向诗台。
城主微奇,仔细一听,也是轻“咦”了一声。
昭云辉此刻刚刚大声念了前两句,心里同样紧张急了。他自然知道这首诗是可以千古传诵的,但越这样,心跳跳得越快。
只好心里默念:“窃钩窃侯非匪意,盗世欺名不算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