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叶赫见过的一个药童,他看到叶赫时,原先垂头丧气的脸颊霎时生出些光辉来。只听他欣喜若狂的朝着里边喊叫道:“师父、师父,叶姑娘回来了!”
接着,就看到孔先生匆匆忙忙走了过来。他先是提着灯笼照在叶赫身上,盯着她打量了许久,随后又放下灯笼,拍着那小药童的脑袋,说道:“好了,你可以休息去了!”
那药童更是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了,装模作样的向孔先生确认,接着便是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叶赫望着药童的背影良久,总觉得心底生出了些羡慕来。
“叶姑娘,请随我来!”
闻言,叶赫规规矩矩的跟在孔先生身后。忽然就问自己,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像那小药童一般走路?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自己会不会也有那份可爱之态?
一路上遐想万千,至于最终是来了哪里,叶赫着实不清楚。孔先生回头看了她四五次,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前方是个八角亭子,里面早已坐了人,亭子檐下挂着几个亮堂堂的灯笼,使的亭子底下有如白昼一般。
夏瑾煜、李恬然、黄惜慧他们三人都在,还有一个人隐在廊柱后面,看不清楚面容。孔先生疾步过去,对着在坐几人说道:“喏!人来了!”
叶赫又向前走了几步,她是满怀的愧疚无从说起,眼看着离这些人越来越近了。她忙低下头,像是犯了错的小丫鬟一般,来到众人跟前,只待他们一个生死宣判。
谁想,在叶赫盯着脚尖的一刻时间里,不仅没有责备声,就连说话声的没有。叶赫只得将头低的低低的,仍是一言不发。又过了半晌,方听到夏瑾煜压着嗓音问道:“瑾荷!你怎么想?”
“我……我……”
“好了!如果真的无话可说,那我就先走了!”
叶赫一怔,差点就地倒下。她满怀的质疑有待她抬眼去证实,入目的是个容颜娟秀的少妇,身上一袭粉色衣衫,面上流露着叶赫熟悉的神情。
本想上前喊一句的,可是喉头堵得死死的,千言万语也只化作眼眶里徘徊的水珠儿。
最后,叶赫了无声响的走了过去。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扑到那人的怀里。可理智犹存,怎会任由她这样做。人常说“母女连心”,可有时候即是没那层深度的关系,也可以“连心”的。那人轻巧的起身来到她跟前,边拍着她的背,边温和说道:“来、来,抱一下!”
“娘!”“哎!好孩子!让娘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小金鱼,你是不是有虐待赫赫?快说,从实招来!”
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娘给推开了,叶赫心有不甘,她多怀念娘亲的怀抱啊,怎么能就这么草草了事。正要发作却听到夏瑾煜带着几分制止之意,面色通红喊道:“婧姨!”
夏瑾煜身旁的黄惜慧笑嘻嘻的望着夏瑾煜,那笑脸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恶趣味。李恬然只是一笑置之,便不再关心这些,视线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显然他不是看那里,只是给视线寻个落脚点而已。
几个人嬉笑一番后,叶赫按捺不住,看着木阡婧问道:“娘,你怎么会来这儿?”
木阡婧轻笑,思绪片刻,脸一沉,对着叶赫酸涩道:“还敢问我,你是在学大禹三过家门不入还是怎么的?回镇上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回家,你存的什么心啊?知不知道年长者的心事很脆弱的?怎么禁得起你们这样……”
说着说着,竟像是要落下几滴泪来。在坐的都带着埋怨看着叶赫,独独叶赫神情自若,她对众人的神情不予置评,云淡风轻的问道:“娘,最近在看什么书?”
“切,都不配合一下,亏我把你从这么大养这么大!”
木阡婧千百分的不悦也只是化作几个简单的手势,两个“这么大”之间的确相差颇远。不过即使没她的手势,那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少顷,又见她看着李恬然说道:“对了,这位一定是战功赫赫、年轻有为的李小将军吧。哎呀呀,小赫赫的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
“在下李恬然,夫人谬赞了!”
夏瑾煜与黄惜慧对视一眼,这对话可是言犹在耳,怎么就重复起来了?看看那始作俑者木阡婧,只见她啧啧叹道:“你们可是不知道啊,小赫赫小的时候,对,就是五六岁的时候。我问她‘小赫赫,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当夫君’,你们猜她是怎么说的。哈哈,她说‘我要找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做丈夫’!”
说到叶赫的回答时,她还故意奶声奶气的学着。聪慧如她,自是不会给叶赫反驳的机会,只看她继而笑道:“你们说说,小赫赫的运气是不是很好。求仁得仁!想要找个大将军做丈夫,就有了一个做将军的丈夫。唉!李小将军,你可要努力把那个‘小’字去掉了,不然的话,哪天当真来个‘大将军’,你不是没希望了?”
“夫人说的极是,在下受教了!”
李恬然心情不错,他虽没有多说几句,但每一句都说的恰到好处。跟木阡婧说话的时候,双目炯炯,言辞不卑不亢,让人顿时想多了解他一些。
“按理,你们成亲也有三四个月了吧!实在对不住,当时我有顶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回头一定给你们把礼物补上!”
“夫人言重了!”
叶赫自知无法反驳,兀自坐在亭角的栏杆上,抬眼望着亭子的内顶。耳边是絮絮不止的木阡婧与言简意赅的李恬然之间的对话声,木阡婧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叶赫又怎么会不懂。
亭子内顶上,分别有几幅画作。仅是简单的几个画面,就让人浮想联翩……
才子读着《关雎》,佳人绣着鸳鸯;才子佳人相顾匆匆一瞥,别后黯然神伤;才子佳人各有婚约,才子烧了《关雎》,佳人撕了鸳鸯。直至成亲日,才子挑起那称心如意杆之时,才发现盖头下的竟然就是日思夜想的佳人。
最后,才子佳人相拥于花园间、月色下。
这故事说的真好,叶赫轻点着头,把那寥寥几笔牢记于心。
其实,哪有那么复杂,画的只是一个对月沉思的男子,一个花下独立的女孩,一对相拥于花田间的夫妻。美好的故事,只存于叶赫的世界,那是仅属于她自己的美好。
“……小赫赫其实很可爱的,你可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有一次我正……”
夜风送来了一句话,落在了叶赫耳边。叶赫试着用眼神去制止,可并未奏效,于是狠下心来。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娘,爹呢?”
只听风声吹落了几片叶子,亭子里再也没了先前的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