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行囊,叶赫不无留恋的回头看一下身后的宫室。
所谓行囊,不过是几件换洗衣裳,外加足够的银两,还有那十几封沉甸甸的信件。她总是可以轻易想起信封的位置,而每每想起那些信封,心里便像是有蜜糖化了一般。偷偷摸摸的进来,大摇大摆的出去,她对于自己曾经一段时间的住所,打心底还是有些眷恋的。
一个人的旅行,趣味总是不容易被发掘。难怪那么多人在那里唱着羁旅之思,马背上的生活,太多地方不如人意了。问了乡邻,他们说再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到下一个村庄。这个村庄,除了名字熟悉之外,还有一点是叶赫自己也不怎么愿意回忆的。
是了,过了这个村庄就该是挽安镇了。近乎本能的对那里生了许多的排斥,可世界就是这样啊,总不会事事都如人所愿。
街头巷尾,就是两边的树木都那么熟悉,房梁上悬着的招牌也罢,吆喝声也罢,总有一张面孔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仿佛只要转个弯,即使远在千万里的人,也会出现在街边等着自己。
叶赫打算先去找木阡婧,最起码也要问问她近来是不是安好有没有思念自己。
牵着马儿,径直就来到了孔先生的医馆。这里是叶赫与木阡婧告别的地方,虽然在这里找到她的机会不怎么大,可总好过绕一个大圈子再绕回来。
可惜的是,医馆大门紧闭,连个童仆都没有。叶赫将马儿拴在门外的大树上,自个儿前去敲门。来人似乎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出于礼貌,叶赫带着笑容问他:“请问,孔先生在吗?”
“是行医的孔先生?他已经走了有小半年了,不知姑娘找他可有急事?”
那人跟叶赫年龄相仿,可以派老成的姿态。看样子也是个乐善好施的,将叶赫的疑惑收在眼底后,宽慰说道:“这个‘走了’,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孔先生带了几个小药童云游去了,这间宅子是家父从他那里买来的,眼下是个私塾。”
在挽安镇,“走了”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是用来形容人死了。地方虽不大,可忌讳却不少,一般人家是不会说“死”字的。叶赫的确是受了环境影响,当下还真的以为是那个意思,只得不好意思的对那人一笑。却不想那人脸一红就将门“啪”的一声关得死死的,任由叶赫怎么敲打就是不开。
最终,叶赫打算回家一趟,自那时候出来就再也没回去了,说不想念是假的。托酒铺的小二看管马儿后,趁着天色已近黄昏,叶赫顺手租了一条乌篷小船,划着桨往家的方向去了。
熟悉的景物渐渐后移着,停了小船,踏上小码头。
一刹间,叶赫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最初时候,最初遇到柏景的那个下午。也就是那时候起,自己有了新的名字身份。也许自己就是个容易忘恩的人,自那次走后,即使到了离的那么近的地方都没有再回来这里。
熟悉的茅草屋,熟悉的后花园,还有熟悉的栅栏。放在眼里,怎么看都显得破旧了许多。可明明记得那栅栏是自己走之前不久才换了新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她试着向以往每次回家时那样,低声呼唤,看会不会有人应和自己:“娘!爹!”
没有人回应,这里确实半点人的踪迹都没了。难道爹娘都没回来过?
匆忙跑到自己屋前,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空荡荡的屋子一如她走时的模样,靠近桌椅,发现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叶赫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才好。分明就是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地方,怎么真正回到这里了,一切都那么的陌生了。
风穿过破败的窗户纸洞后,轻轻推着记忆中的摇床。绳索上,记忆里那朵奄奄一息的花儿已经变成了全黑的,只有外形依稀可辨。
物是人非也罢,人是物非也罢,记忆里的一切就留在记忆里吧!叶赫终于决定踏出了这门,找了一把锁子,把门锁的牢牢的。继而望向爹娘的屋子,她可以想象里面的场面,那场面逼得她不回头的朝着栅栏口走了过去。
临别时再望一眼,把钥匙狠狠扔到了人高的草丛里,期望永远不要再回到这里,不要去打开那扇门。
前面就是分岔路口了,叶赫记得娘亲木阡婧说过,两条路都可以出谷,而且是殊途同归。可惜叶赫做事向来是靠着感觉的,是以总是沿着一条路走。在明显不过了,两条路上虽说都有些杂草,可稀疏程度却是不同的。
踏上了从未走过的那条路,叶赫总觉得心内忐忑不安。她不是个爱好冒险的人,可也同样讨厌一成不变的枯燥。这条路比常走的那条要窄一些,两边竟是些没有高度的野草,它们各个横铺地面,扩充着地盘。
一丝清凉袭来,分明还夹杂着一股荷花的清香。小跑几步越过前面的山坡,只见前方是个看不见尽头的湖泊,湖上长满了亭亭的荷花,风吹影斜,浓重的香味扑面而来。
踮着脚尖看去,那湖泊还是有尽头的,只是被满湖的荷花给挡住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如果眼前是一幅画,叶赫可真想提笔把这两句诗移上去,叶赫只觉得自己的身上都泛着荷花的颜色,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种植物。
于水乡之间,种万顷红莲。
亭亭于江上,玉立于湖中。
这算不算是美梦成真了?叶赫这样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