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采薇沉默了,只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云晴知道刚才自己那一番话已经打动了她,只等着殷采薇自己过去那道坎就成了!
终于,过了很久很久,殷采薇抬起头,对云晴道:“娘娘,您能让我再抱抱他吗?”
云晴没有说话,只是将孩子递到殷采薇怀里。殷采薇紧紧地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用微弱的声音对他说:“我苦命的孩子,是母妃对不住你!你才刚生下来,可咱们母子的情分实在太短了!来世,若是有来世,你不要生在帝王家!天家无情,你不要怪娘!”她下了极大的狠心,才将孩子重新交给云晴,道:“娘娘的话句句在理,刚才是臣妾一时愚昧了!这孩子,这孩子……交由娘娘处置!”说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殷采薇重重地躺倒在床上,死死闭着眼睛不去看自己即将离去的孩子。
上官云晴的嘴角扯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她冲着床榻上的殷采薇说道:“这孩子能以自己的性命保住母亲和弟弟,也算是造化了!妹妹放心,本宫不会让他走得痛苦的,一定干净利索!”
等到凤栖从东华宫回来,云晴便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吧?”
凤栖点点头。云晴将孪生子中的哥哥装入一个精致的食盒中,交给了她,嘱咐道:“李太医已经给这孩子点了穴,他会一直睡着不会哭。你趁着天黑将这孩子解决掉!动作利索些,别让人发现!处理的时候一定要谨慎,不能露了马脚!至于具体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
凤栖接过篮子,有些不忍,支吾道:“这,奴婢……娘娘为何不让李太医直接配了药,给他喝了,也省得……”
“闭嘴!”云晴怒喝,“太医院所有用药都有记录,本宫才不会蠢到留下把柄!再说配药还需要时间,本宫要快,免得夜长梦多!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只要手上用点力……”
她不再往下说,只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凤栖不敢多言,便连连点头,带着那个篮子退下了。云晴又着人将剩下的那个孩子抱过来,逗弄了一会才道:“来人,去给皇上送信,就说鸣佩宫慎贵嫔生了二皇子,让皇上在战场上也高兴高兴!”
雨虽然停了,但天依旧阴着。这天的夜晚没有月亮,黑暗便更加肆无忌惮!
一个穿着樱色宫装的女子,手里挎着一个食盒,行色匆匆地从鸣佩宫后门走出来。她瞥了瞥四周,见没有什么人,便加快了步子朝上林苑方向去了。
凤栖提着孩子一路疾步走到了上林苑。好在傍晚的大雨使道路泥泞,没有人愿意出门。今夜这里空无一人,只有茂密的树木、名贵的花草,还有关在笼子里的异兽。因为没有月光,阴云依旧布满夜空,整个园子虽然有些宫灯但还是漆黑一片。
按着主子的意思,是找个隐秘的地方掐死这个孩子,然后埋了,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了。凤栖在确认了附近不会有人之后,就取了火折子点燃了事先放在身上的蜡烛。她将昏睡着孩子从食盒中抱出来,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他的脸。无疑,这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虽然都说刚出生的孩子还没有长开,皱皱巴巴地就像小老鼠,但这个孩子的肌肤十分粉嫩柔软,睡梦中还不时地砸吧着嘴。凤栖不忍再多看他,于是将头撇到一边,道:“小皇子,你不要怪我,怪只怪你生在帝王家……”说着,她的手慢慢伸到孩子的脖颈边,掐住那细小的脖子。那脖子那样的娇嫩、脆弱,凤栖狠了狠心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睡梦中的孩子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张小脸憋得青紫骇人!他张着嘴巴,小手伸出襁褓挥舞着表示抗议!然而随着凤栖加重手劲,孩子的反抗越来越无力。终于,两只小手垂了下去,可怜的婴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命。
突然,掐住孩子脖子的手松开了。凤栖在最后的那一刻放弃了!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婴儿蹲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呢?他还这么小,这么可爱!他这么无辜,难道真的要为了宫廷争斗丧命吗?若是真的掐死了这孩子,她这一辈子良心都不得安宁!
凤栖低下头,在昏厥的婴儿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一滴眼泪落到那不及巴掌大的脸上。她又将孩子放回食盒里,然后看了看闪着水光的玉液池。玉液池虽是人工开凿的,但是引的是皇城中沭河的水,所以可以通往宫外。凤栖将食盒放到玉液池中,然后往前一推,食盒就顺着水漂走了。凤栖痴痴地望着越漂越远的食盒,喃喃道;“苍天在上,信女凤栖,恳求能让他一路漂到宫外,然后遇到一户好人家收养他,从此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信女愿意折寿十年保他平安,来补偿这一世的罪过!”
直到那装着孩子的食盒消失在夜色里,凤栖才回了鸣佩宫复命。她告诉淑妃娘娘,孩子已经被她活活掐死,埋在了花园里,很快就会化作尘埃。这一次是凤栖一生当中唯一欺骗她的主子,而她的心软,终究会有回报。
但是这一日晚上,注定了不会平静。
穆紫娇独自一人撑着伞,漫无目的的踱步。她没有带宫女,只想寻觅一丝安宁。皇上出宫这几个月里,她总是担心不已!晚上无法入睡,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刚才鸣佩宫来报喜,说是慎贵嫔产下了二皇子。穆紫娇为辛烁得子而高兴,可是同时,她的内心却也苦涩不堪。她是最早入宫的,在皇帝身边也快五年了。她的雨露一直不算多,但辛烁一个月里,总有几日会召她陪伴左右。虽然大多数时候辛烁都只是与她闲聊,但房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是自己的肚子实在太不争气!这么想着,穆紫娇不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玉液池边上。记得刚入宫的时候,她还不到十五岁。姑母一直想让穆家的女儿当皇后,所以对她十分严格!有一次,因为她没有惩罚一个犯了错误的宫婢,就被姑母大骂了一通。伤心之余,穆紫娇一个人跑到玉液池边,哭了很久。那时候也是现在这样的季节。盛夏之末,满池的荷花也开到了最繁盛的时候!夜风吹过,传来那一池的清香,还有一个好听、温柔的声音:“紫儿,为什么在这里哭呢?不开心吗?”
穆紫娇抬起头,就看见十七八岁的辛烁站在自己面前。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属于少年的青涩和男人的刚毅完美得融于一身。辛烁伸手拉起坐在地上哭泣的少女,并为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关切地道:“怎么了?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告诉表哥,表哥帮你出气!”
那个时候他才刚刚登基,还不习惯自称为“朕”,对于穆紫娇来说,他就是自己一直爱慕着的表哥!于是穆紫娇将自己湿漉漉的小脸在辛烁怀里蹭了蹭,道:“是紫儿不好,紫儿太懦弱了,总是惹姑母不高兴,紫儿是觉得辜负了姑母的期望……”
辛烁闻言,好看的眉头蹙城一团,道:“紫儿不是懦弱,是善良!表哥倒是不希望你学母后那些心思、手段!紫儿就只做自己就好了!”说着,他牵起穆紫娇的手,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不如我带你去玩些有意思的东西吧!”
穆紫娇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只见辛烁招呼了崔喜,从茂密的荷叶中拉出一条麻绳,接着顺着麻绳牵出一叶小舟。辛烁微笑着拉着目瞪口呆的穆紫娇上了船,辛烁竟亲自取了船桨,划了起来!相较之下,穆紫娇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呆呆地立在船尾。辛烁招呼她坐下,又道;“紫儿,不如唱首歌来助兴如何?”
穆紫娇想了想,有些羞涩地点点头,启唇而歌:“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在这个盛夏的夜晚,一叶小舟划开了繁茂的荷叶,满载着欢笑和悠扬的歌声,一路向着明亮硕大的月亮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