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容易把人抛!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天气也渐渐地燥热起来。这座外表极尽奢华,内在却暗流涌动的皇宫,好像也沉寂了许久,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了。生活平静地不同寻常,往往使人失去了戒备,沉溺于安逸之中不可自拔,却不知这样宁和的表象之下,最容易滋生危险和动荡!
身穿鹅黄色华丽宫装的少女,手中挎着一个竹篮,行色匆匆,不住地四处张望,躲避来往的宫人。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绯色衣衫的婢女,同样也挎着一个篮子,看来是拿了好些东西。主仆二人一路经过诸多宫殿,向西而去,越是往前,周围的情景越是萧条、冷清!直到最后,她们来到一座破旧的宫殿前,这里已经是人迹罕至,甚至连些负责洒扫的太监宫女也没有。院子里到处都是茂盛的杂草,草丛中还有一块被废弃的匾额,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隐约能辨那三个用金漆书写的大字:水清宫。
这水清宫就是关押后宫罪妃的地方,是一处冷宫。如今这里住着先帝时期的几个有罪的妃子。她们坐在破旧的院子里,目光呆滞,衣衫褴褛,神色疯癫。一个管事的嬷嬷正坐在摇椅上眯着眼晒着太阳,那暖暖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
黄色衣衫的少女趁着那管事嬷嬷不注意,一手挎着食篮,一手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经过草丛,来到最里面的一处殿前。她身后绯色衣裳的婢女先走了上去,轻轻推开了宫门。只听“吱呀”一声,朱漆斑驳的大门沉重地打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纷飞的灰尘!
两个少女纷纷向后退了一步,躲避扑面而来的尘土。其中鹅黄宫装的貌美少女眼角湿润,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里怎地如此不堪?”
这般自言自语着,二人一道踏了进去。这处宫殿很大,即便如今破败了,也不难看出昔日的辉煌。听说当年,这水清宫里也一定住着一位宠极一时的妃子,宫殿内各种摆设都是奢侈至极。只是时过境迁,此时这里到处都是密布的蛛网,厚厚的尘土,以及被碰倒的桌椅。
在已经破损的窗户下面,还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背对着进来的二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她的头发好像许久不曾打理过了,散在背后,黑发和白发纠结在一起。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看不出什么颜色。看着眼前的景象,鹅黄衣衫的少女再也止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走到那女人身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那女子的腿,抽泣道:“母后,母后!都是朦皎不孝,朦皎来看您了!”
那女子听到动静,终于缓缓转过了身。她面色灰白,脸上却也算干净,只是形容憔悴,没有多少血色,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还可以让人看出曾经倾国倾城的影子。此人正是被辛烁关押在水清宫的穆太后穆辞月!
穆辞月见到前来的少女,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朦儿,原来是你来了!母后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母后!”朦皎哭得更加厉害,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是朦儿不孝!之前一直不能来看望母后,如今终于得了机会,偷偷赶来,却不知母后竟,竟如此落魄!”
“怨不得你!”穆辞月抚着女儿光滑乌黑的头发,“母后是输给了命!怨不得任何人!只是我的女儿,你过得可还好吗?可有人为难你吗?”
朦皎摇摇头:“母后放心,朦儿过得很好!皇兄他对我,依旧和从前一样,吃穿用度不曾亏待我一丝一毫!只是朦儿不懂,为何皇兄要对母后如此狠心?朦儿曾经去求过皇兄,可是他,他……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怎地都劝不好!”
听朦皎提到辛烁,穆辞月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戾之色。她有些恶狠狠地说道:“他自然不会放过我……朦儿不必去求他,我们母女绝对不求他!只要你不提母后,他自然不会为难你!你过得好,母后便可安心了!”
朦皎点点头,擦干了眼泪,然后拿过带来的食盒,打开后拿出里面准备的东西摆放出来,道:“这是女儿给母后准备的,都是母后平素里爱吃的东西,有耗油茶树菇、醋溜笋尖、开口笑、千层薄饼……”她一样一样地数着,最后又强忍住泪水叹气道,“朦儿只道水清宫条件艰苦,却不料竟是落魄至此,连个伺候说话的人都没有!朦儿无能,不能救母后出去,也不能常来看望母后!今日带来这些东西,只当是略表孝心……”
“朦儿的心意,母后明白!”穆辞月感叹,“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母后输给了皇上,自认技不如人!其他的我都认了!只是,如今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我们母女不知何年再能相见?你还年轻,还没有嫁人,母后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啊!”说着,她有感而发,也不禁落下泪来。
望着一直干练、持稳的母亲落泪,朦皎顿觉心如刀绞!她拉着穆辞月的手,哽咽:“母后,朦儿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还有,朦儿可能为母后做些什么吗?可还能帮助母后完成心愿吗?”
“心愿?”穆辞月喃喃,一个阴毒的计谋逐渐在脑海中成形!她看着眼睛都哭肿了的朦皎,道,“不如这样吧,你帮母后做一件事……”
“何事?”朦皎问道,“只要朦儿能做到,一定会去做的!”
穆辞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找来了荒置的纸笔,匆匆写了一句什么,然后将纸叠好递给朦皎,嘱咐道:“将此信带到慈宁宫苏灵兮寝宫,趁人不注意塞到门下。记住,一定要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千万不可被人发现了你的行踪!”
朦皎虽然不解母后为何这样做,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收好。母女二人又聊了一会,直到守在外面的丫头朱颜赶来催促说怕人发现,朦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水清宫。
虽然还是春末时节,不算进入夏季,但此时天气已经开始炎热。内务府早早地就拿出了冬日里存下的冰块,送往各宫,已给各位娘娘主子消暑解乏。
苏太后体弱多病,且极其怕热,所以慈宁宫分得的冰块自然比别处要多。这一日午后,慈宁宫寝宫之中只有苏太后和萼姑姑两人。周围没有其他宫人,二人之间相处便随意了许多。苏太后身着玫红色的便衣,惬意地倚靠在软榻上,轻轻地扇动着手中的蒲扇。萼姑姑凿了一小块冰块,混着切好的西瓜一道放入晶莹的碧玉碗中,盛了给苏太后解暑。
苏灵兮接过玉碗,尝了一口冰爽的西瓜,满足地叹道:“这宫内果然是好东西多!想我们在山中之时,夏日里哪里能见得到冰,何况这么大一块冰块呢?萼儿,你也别忙活了,也盛上一碗吃了消消暑气!”
苏萼笑着应了,便也坐下和太后一道品瓜谈天。她们谈起了山中岁月,虽然清苦,却也自在。又聊起了年少时一些趣事,一时笑声不断。
就在二人谈到兴头上时,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此时正值午后,太后午休不喜人打扰,寝宫附近的宫女太监都被遣散了,这门外的又是何人?萼姑姑和太后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便起身前去查看。
苏萼推开房门,见门外空旷的庭院中并无一人。只有一封信孤零零躺在门缝中,上面写着“太后娘娘亲启”六个字。苏萼伸头向左右四周望了望,并没有看到送信的人,便将信将疑地拿了信重新掩门进屋里去了。
就在萼姑姑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原本躲在一旁柱子后面的朦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好在她机灵,这几日一直暗中观察着苏太后的作息及慈宁宫守卫人员的动态。总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送到慈宁宫了,她也可以向母后交差了!
苏萼拿着信进了屋,然后按着上面说的将信交给了苏太后:“小姐,门外有一封给您的信,不知是何人送来的,可要过目?”
“真是奇了,怎地会有人给哀家写信?”苏太后也是迷惑不解,于是接过萼姑姑手中的信,道,“那哀家便看一看吧!”说着,她展开信件。整封信只有一句话,然而苏太后看过之后,脸色却瞬间白了几分!
一旁的萼姑姑见状不妙,立即问道:“小姐,这信上写什么?怎地您的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又不舒服了吗?要找太医或是梦回来吗?”
苏太后闻言摇了摇头,然后将信重新装回信封里,道:“无事,只是恶作剧罢了!哀家累了,想歇息了!萼儿你也退下吧!”
“是……”萼姑姑虽然满心疑惑,但见苏太后没有说什么,便也不好再多问。只见苏灵兮脱了外衣,侧身躺在了软榻上。苏萼心知自家主子喜欢清静,既然太后都说无事,她便收拾了一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