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像是为了验证梦回的话一样,纪昭仪怀孕的消息才没传出去多久,便有宝庆宫的宫人来报,说是纪昭仪那里出事了!
辛烁正在南书房与众大臣议政,抽不开身,崔喜听完小太监的禀告之后,脸都吓得白了,却也不敢冒然进去告诉辛烁。梦回在外间恰好听到了一切,心里也十分着急,便对崔喜道:“公公先在这里等着皇上,我先去昭仪娘娘那里看看!”
“有劳姑娘了!”崔喜见梦回相帮,感激无比,“等里面一结束,杂家就立马告诉皇上!”
梦回点点了头,就急匆匆向宝庆宫赶去。此时纪昭仪正面色苍白地卧在梨花木雕花的大床上,身下还有一小滩血迹。因为疼痛,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显得愈发娇弱可怜!她陪嫁过来的丫鬟欢儿在一旁不住地抽泣。梦回皱了皱眉,然后向欢儿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娘娘的胎一直很稳,怎么会突然出血呢?”
欢儿抬头望着冷静的少女,不知怎地心里就生出一股信任,她一边抽泣一边说道:“这几日来娘娘总是有些头晕恶心。起初我们只当是害喜,娘娘也不愿虚张声势,免得有心之人拿此事来做文章,便也就这么将就过去了。可是今日娘娘突然腹痛不止,昏了过去,而且还出血了!还好太医来的及时,不然,不然……”
她神色慌张,再也说不下去。梦回伸手探了一下纪昭仪的脉搏,还好,孩子还在,只是母子都极其虚弱!梦回安慰了两句受惊的欢儿,嘱咐她说:“你先别哭了!照着太医开的药方去御医房取了药来,煎好给你家主子服下!”
欢儿抹了抹眼泪,然后应声去了。纪昭仪已经睡下,但经过今天一场虚惊,她显然睡得极不安稳!她双手不自觉地抚在小腹上,做出保护的姿势,让梦回见了不禁感动不已!这就是天下做父母的心吧!无论何时何地,都想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梦回竟一时有些不忍去看纪昭仪惨白的脸。她如今变成这后宫的众矢之的,自己也有责任。梦回暗自决定,一定要帮纪昭仪保住这个孩子!
趁着现在寝殿里没人,梦回便四下打量起来。她先是闻了闻纪昭仪喝过的茶水和用过的糕点,并用银针一一测试,并没有发现异常。然而放在床边的香炉却引起了她的注意。梦回打开摆在八宝阁上的貔貅形状的银质香炉,取了些熏香的残渣放在掌心仔细检查,果然发现了异样!梦回使劲嗅了嗅那香,眉头紧紧地蹙起!她在书案上去了一张宣纸,将熏香放在纸上,又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拨弄着探究着。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欢儿煎好了药进来。梦回接过盛满浓黑汤汁的白玉碗,用银针仔仔细细地验过了,才唤醒沉睡中的纪昭仪。
梦回亲自看着纪昭仪喝下调理的汤药,又平安无事地睡下了,便交待欢儿好好照看,才放心地离开了宝庆宫。
才出宝庆宫宫门,就见辛烁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走来,崔喜在后面一路小跑地紧跟着。见梦回过来,辛烁立刻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若仙怎么样了?孩子还在吗?”
“陛下放心,昭仪娘娘已无大碍,”梦回答道,“虽然出了点血,但好在发现的及时,孩子还在。只是目前她们母子都很虚弱,需要静养些时日。”
听到没事,辛烁终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还好,孩子还在!我还以为,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是个没有用的父亲!”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不再像是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九州的天子,而是一个受了伤的无助的野兽。他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这一刻,他只是个普通凡人。梦回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憔悴的脸色,突然觉得心疼无比。寻常百姓都道,生在帝王之家是富贵命,自小锦衣玉食,不必为生计烦忧,却不知帝王家有帝王家的悲哀!有多少皇家的孩子,根本没有机会降临到这个世上!
那一刻,想到今日宝庆宫发生的事情,梦回做出了一个令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决定!一向冷静沉稳的她,这一次也不计后果了。她突然坚定地对辛烁说道:“奴婢想搬去宝庆宫,看护纪昭仪,直到孩子平安出世!”
辛烁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梦回。面前的少女因为一天的奔劳,本就白皙的面容现在变得有些苍白。在明媚的日光,她清丽的脸庞近乎透明,嘴唇微微颤动,薄如蝉翼。她眉宇间透着抹不去的疲惫,但神色却坚定不移!辛烁只觉得十分不忍看她如此辛劳,便问道:“为何要去宝庆宫呢?这不是你分内的事情!”
梦回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她打开纸包,放到辛烁面前。那里包着的是一些黑色的粉末,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像是焚烧过后的熏香,正是从宝庆宫的香炉中取来的那些。辛烁不解地捏了一点,于鼻子前闻了闻,问道:“这不过是普通的‘幽宁香’,有何不妥吗?”
梦回摇头冷笑:“哼,就是这看似普通的熏香,差点要了纪昭仪和小皇子的命啊!”
“什么!”辛烁大惊,手臂不经意地一挥,纸包里的粉末尽数被吹散到了地上,风一吹,还散发出阵阵幽香。
梦回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只是语气愈发冷峻:“臣今日奉旨去宝庆宫查看事因。昭仪娘娘的衣食用物都是由宫人事先检查过的,一般不会有事。但这些幽宁香,却大有文章,被人做了手脚,掺杂了能使孕妇滑胎的麝香!”
“你是说,纪昭仪最近都在用这种搀了麝香的幽宁香?”辛烁看着梦回,冷冷地问着。他额上的青筋都已迸出,可见正在极力压制着满腔的怒火!
梦回又嗅了一下空气中的香味,解释道:“做这件事的人绝对是熏香用药的个中高手!若是在昭仪娘娘的吃食中动手脚,银针或是其他方法便可以测出,实在冒险!而此人却将麝香加入幽宁香中,每次只放很少很少的一点,极其不易察觉。但是麝香的量虽然少,但是耐不住宝庆宫日日熏香,对胎儿的影响是日积月累。纪昭仪前几日头晕乏力,便是因着麝香的作用!今日幸亏昭仪娘娘有些感染风寒,体质虚弱,人就比平常敏感了许多,更是受不住麝香威力,才导致腹痛难忍,险些小产!”
辛烁的表情随着梦回的陈述而愈发阴沉。他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关节都微微地发白。他几乎是咬着牙,强忍着让自己冷静地问:“是什么人做的?查出来了吗?到底是谁想害朕的孩子?”
梦回摇头:“能想出这么高明的法子的人,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自然不好查出。这麝香和幽宁香的气味本就有些接近,少量麝香加入幽宁香中,寻常人根本无法识别。若不是臣今日觉得事情蹊跷,便特意留心,仔细地辨别过了,恐怕至今我们都还要被蒙在鼓里!”
辛烁恨恨地盯着洒落了一地的熏香粉末,仿佛像是看着什么极其不详的事物一样厌恶。他沉默了一会,才道:“这就是你主动要求搬去宝庆宫的原因吗?”
“是!”梦回直率地答道,“有人对纪昭仪和孩子图谋不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臣略懂些医术,娘娘平日对奴婢也很好。加之陛下如今并无后嗣,奴婢希望可以尽到绵薄之力!”
辛烁无力地一笑,今日的事让他身心疲惫。他深深叹了一口:“也罢,朕便准了你吧!”
“谢陛下!”梦回微微欠身,算是行礼,“那么奴婢这就去收拾一下,搬去宝庆宫!”
说罢,她欲转身离开,却又被辛烁叫住。身后的男子背对着她,声音有些浑浊嘶哑:“梦回,真的辛苦你了!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言,可以保住这个孩子!你也要当心才是,切勿将自己卷入浑水之中!”
梦回心中莫名地一暖,向着辛烁,更像是对着自己许诺道:“奴婢定竭尽所能,保昭仪娘娘母子平安!”
“谢谢你,梦回!”辛烁由衷地说道,“不论是为了若仙、孩子,还是朕自己,朕都要谢谢你!朕先去看看若仙,你先回上阳宫吧!”
“是。”梦回轻声应着,然后目送辛烁走进宝庆宫,那沉重、无奈的背影让她的眼睛微微有些酸痛。
其实,她不是没有私心的,原本是想经过此事,更加博得辛烁的信任,好有助于辛夫人嘱托的事情。但是辛烁今日的无助和受伤,以及最后那一句关怀的话语,却让梦回决定,无论如何,一定不可以让他失望!一个人一生中想拼尽全力去保护的也许不多,但此刻的梦回只想好好抱住纪昭仪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