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木十七这个事情,五庄观的人秉持两种态度,年轻的一辈和妇人们,都表示哲小郎君行事太过矣,出山数日,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君变得极为陌生,显得极为冷酷,这种冷酷让他们觉得无法接受,哪怕是最疼他的林姜氏,亦是用不解和责备的眼光看他,严禁林无咎与其来往。
而村里的孩子们,第一次觉得那个言语风趣,永远乐呵呵,能做出不少美味吃食,讲出不少好听故事的哲小郎君,竟然让他们有些感到害怕。
哪怕是“林狗”组合,这几天对于陆哲也不复往日的随意,对他则是礼貌了很多。
而村中的三位长老和影家的三兄弟,则罕见地,对于的陆哲的行为表示了支持和一定程度上地赞许,只有鬼长老,对于陆哲蹩脚的点穴功夫表示了一定程度的不爽,教了你这么久,点了对方三次才勉强成功,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归根到底,五庄观的人中,只有三位长老和影家三兄弟算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木十七那句话背后代表的意义和态度,所以也颇为生气。
毕竟,山门虽然没落,但是亦是儒家大敌,也是上古士族出身,对于区区商贾贱业竟然隐隐敢凌驾于山门之人之上,也是颇具微词的,不过之前受限于自己还要跟木氏交易,而且自己身为长老,不好拉下脸去计较。而陆哲一个童子,做这个事情可算是正合适,简直是狠狠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而影鹭,在木十七在他门口跪了一夜的第二天,也提着野味,来给陆哲赔礼道歉了。虽然不明白影鹭为什么要过来道歉,陆哲还是拿出高度蒸馏的美酒,做了几个菜,热情地招待了他。
而木怀威,则像一个弟子一般,侍立在陆哲身边,态度极其恭顺,至于木十七,更加像个仆人一样,小心地伺候着三人。
看着影鹭拘谨地样子,陆哲让木怀威两人自去吃饭了,他做菜的时候另外做了一份,算是给他俩的。
等到木氏的两人下去,影鹭的脸色这才自然起来。与陆哲说些小女那日失礼,让哲小郎君费心了等等没有营养的话。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微微有些醉意的影鹭,才对陆哲说了实话。
原来如陆哲猜想的一样,影家乃是负责村子里对外贸易和警戒的,个个都身怀武艺,俗话说穷文富武,说起来影家因为长期负责对外贸易,家里境况要比一般村人好些,但是也有限,为了家计,影家就不得不接受木氏的雇佣,当他们的保镖或者护卫,之所以影家的人除了家主影蛇,其他的人很少在村子里出现,一般都是执行任务挣钱去了,而影雉,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派到木家小娘子身边当护卫了,偶尔也帮着护送商队走趟镖什么的。
之前,大家公平交易,之时雇佣关系,所以影家和木氏也相处得可以,慢慢地,特别是这几年,木氏的人对于影家的态度越来越跟家生子和仆从一样了,虽然影家三兄弟很是不爽,但是想着村子和自家还要靠木氏,所以就忍了下来,于是他们愈发如此,到了现在,他们也自然了,影家也习惯了。
“这木氏,与我山门牵扯极深,哲小郎君,某虽然感谢汝等为小女出头,但是不可为了些许小人,坏了全村生计啊,至于小女,鹭已然准备送给木家二少爷作为侍女,她也同意了。”影鹭口齿含混不轻地说。
影鹭的意思陆哲很明白,就是提醒说这个事儿,他做得有些过了,劝他以大局考虑,放低些身段。而且他还准备牺牲自己的女儿,换取木氏的继续雇佣。
虽然话是好话,但是一想到影雉那个好心的小姐姐十二岁就不得不外出工作,肯定吃了不少苦,当天就算那样,她最后还是帮着木十七等人包扎,而且还是全村唯一一个愿意帮自己施肥的人,想起她竟然要成为一件送给木氏的礼物,陆哲就无名火起。
显然影家三兄弟是大概知道木氏的实力的,为了自己和这个村子,决定牺牲掉影雉。
“影伯如此之说,是要提醒哲,灭了木氏乎?”陆哲夹了一口豆腐,仿佛说着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小子慎言!”影鹭赶紧捂住陆哲的嘴,示意隔墙有耳。身怀武功的他,早就隔壁有人在头偷听。
“影伯为何做此状?区区木氏而已,敢辱我山门之人,全灭了也无事嘛。”陆哲故意提高了声量。“我等是什么人,山门之人,一人而天下惊,一策出而天下乱的山门,区区木氏,还未放在哲的眼中,影伯别看村中如此简陋,那是随便拿出去一件物事,均是天下间没有的,便是这犁,近日影伯伯也用过,若是大幅度推广,配合哲之手法,天下间粮食提高三成,亦非难事,更不必说这火炕,影伯应是见过,可让天下少死多少人。”
“确是如此!”影鹭仔细想了想,满头冷汗涔涔。
“我等山门,身怀上古奇学,若隐世,得自在逍遥,若出山,则天下震动,区区一个木氏,胆敢视吾等如仆佣,简直应当打入十八层冥狱,莫说影雉乃影宗传人,便是我山门一草一木,也比那木十七的性命高贵。若不是那木怀威与木婉扬与我有些缘分,某早就灭之,断我五庄观后患!”
“哲郎君怕是已醉,我等久居山林,有何后患要断?”影鹭也提高了声量,也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陆哲也是酒劲上头,说出了灭木氏断后患的话,引得影鹭皱眉,偷听的木氏主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显得颇尔不忿。
这哲小郎君,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不把吾等当人。不过陆哲的下一句,令两人亡魂皆冒。
“影伯莫看那木氏财雄势大,他们背后之主,早就是冢中枯骨,他们虽然蛰伏多年,但其未来想做之事如空中楼阁,这李唐国柞正盛,李世民乃是少有的千古一帝,如同海中之龙,帝临天下,这木氏,绝对翻不起浪来,莫说他们,便是那王世充杜伏威复生,依然会被其所灭,其大厦将倾,岂有完卵乎?所以影伯,还请告诉三位长老,咱们还是远离点木氏为好,至少,我们的对外贸易的对象,应该不止木氏一家,免得出现这种挟钱自重之状况。”
“汝所言些甚子,某实在不明。”影鹭在厉害,不过也只是一个护卫头子而已,在大唐这个时代,对于这天下大势,永远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陆哲知道,这木氏背后的任城公主,或者说任城王,最后都会被扣上谋反的罪名给诛灭,以前在读历史书的时候,陆哲总觉得任城王有点冤枉,但是看着木氏如此积极地接触前朝余孽的山门,还有想要垄断食盐生意,就知道其志不小,怕是真的想要谋反。
但是陆哲忘记了,至始至终任城公主都没有承认木氏是她的,当日陆哲在竹堂那一番自以为是的推论,任城公主并没有表态,虽然任城公主以一副幕后boss一样的口吻跟陆哲对话,但是陆哲不知道的是,这木氏,跟任城公主真的只是合作关系而已,背后另有其主。但是他把任城王当做了木氏之主,说的是几十年后任城王被株连的事,但是不妨外面两人心里有鬼,吓得面无人色。
话音刚落,就听到隔壁传来巨大的响声,紧接着,一个圆滚滚地胖子滚了进来,对着陆哲纳头便拜。
“陆师,陆师,看在弟子的份上,救我木氏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