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进达是在自家书房约见的陆哲,在种花家的传统交往当中,一般能引到自家书房谈事的,一般都是熟人或者自家人,当然,在种花式的社交环境当中,书房叙话也被用来向人以示正式、亲近和对来人的看重之意,或者用来证明自己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
总的来说,牛进达堂堂刊江府统军,未来的右武卫大将军、琅琊郡公和幽州都督,能够叫陆哲这个疑似黑户,前朝余孽兼山村少年进他的书房,对了陆哲或者牛进达来说,这都是极其给陆哲面子的行为了。
于是陆哲大气不敢喘,后世的他,见过的最大领导不过是自家头头,但是牛进达此时都还挂着兵部侍郎,刊江府统军,左武卫将军,相当于国防部bu级官员兼某个军区的一把手,身份更是天壤之别。
“是汝制出了这烈酒,还猜出了某欲出兵址山?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牛进达贪婪地嗅着陆哲弄来出的酒,受伤了他不能饮酒,只好闻一闻,过过瘾。
“侥幸而已,牛统军过誉了。”
“好个不卑不亢,九窍玲珑心的小郎君,某来问你,你刻意接近某的统军府,所为何来!”话到此处,牛进达勃然变色,狠狠一拍面前的桌案,突然高声喝问道。
不得不说,居移体,养移气,不少手握大权者真的有种神秘的气场在,陆哲在前世见过的某位真有这股气场,而面前这个左武卫将军,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物更是有这种气场。被这位唐军将领这样盯着,陆哲只觉得时间又倒回了几十天,自己在山上遇到野猪的那一刻,当时自己也是如此汗毛直立,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面前这个人给吞噬掉。
这难道就是传说这的霸气?被慑住的陆哲还忙里偷闲地在脑子里吐槽了一句,不得不感叹他吐槽已经成为了本能。
“哲不过路遇统军而已,何来刻意接近的意思?按照统军的意思,哲是未卜先知统军会受伤,所以特意在城门口等着,以此接近统军?如果统军认为这都成立的话,哲无话可说。”陆哲也有点安轨了,妹的,自己做着牛车唱着歌来陈州采买兼游玩,好心救了你的命,你不仅不思报答,还把我软禁在家里,现在又怀疑我刻。特意接近你?你是前凸后翘软妹纸么,老子会来特意接近你,
“原来某会受伤真的是汝算到的……”牛进达捋了捋胡子,一副我完全看穿你的阴谋的神情。
我擦,看着薛奉义一脸了然且深信不疑的神情,陆哲也郁闷了,“汝等不会真的相信我能算到吧。”
“小郎君之术,鬼神莫测,仅从一本小小的采购账本就能察觉到某要出兵址山,算到某的行踪,倒也不出奇。”这话就有点诛心了,你没事去算别人的行踪干什么,就像后世,如果你一个屌丝狗仔成天去打听某个大领导的行踪,试图想搞个大新闻,那么恭喜你,莫得的不只是你,还有你的这个行业。
“哲与统军素不相识,哲之前都没有来过陈州,去算汝的行踪作甚,而且哲也算不出来。”陆哲连忙解释,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之间两人一副我猜的没错,你果然算的出来的表情,陆哲感觉自己哔了狗,怎么跟古人讲不明白呢。
其实陆哲有些错怪这俩人了,古代术数不分家,古人普遍认为,搞数学和搞易术的是一种人,虽然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有一个现成的例子,那就是道士李淳风。一个数学家,竟然被弄成了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栽,能断祸福吉凶的占卜神人了。甚至很多易经占卜课程里面,明确要求要学习一些数学(诸君别笑,唐朝还真是这样)。所以,当他抽丝剥茧,展示了一下数学的力量之后,所有的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也是个神棍,呸呸,易术家了。
见陆哲急得有些口不择言,连统军都忘了称呼,换成了汝,牛进达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些底,但是脸上依然不放松。
“某这几天差人打探了,陈州方圆几百里,都没有见过汝的,也差人问过木氏,只说是半路遇见异人,第一次出现乃是在磐石镇,某听汝口音,倒是附近之人,但是汝查遍陈州府户籍,有几人叫陆哲的,皆非汝也,汝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汝,究竟是何人!”一番话说完,牛进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哲,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凭空而生。
“哲乃山野之人,祖上为躲避战乱隐居附近山中,所以未曾上得户籍,哲父母皆逝,家中止余一幼妹,某日,哲与幼妹到山下换取食物之时,幼妹不幸走失,所以哲只好出来找寻自家幼妹。”
“荒唐,汝不过一黄口孺子,某差人细细询问过磐石镇酒坊,其东主言讲,汝到店之时,身无长物,用枯草充塞于衣内,想必以汝之智,知道自己以此状态走不了多远吧,此等不合情理之处,汝不觉得蹊跷吗?”
“统军,某些事不是因为明知不可为就不为的,某承认,当日以哲的状态,严寒冬日之下,要不了几日便可能会冻死,可能会被野兽吞噬,可能会被匪人或杀或掳,但是那是某唯一亲人,某先慈临终之时嘱咐哲要好好照看的至亲,哲明知此行为不智,哲也会照做的。”这番话虽是半真半假,但是思念亲人的情感却是真的,陆哲不仅想起了远在几千年后的父母和亲人,还想起了此刻还在五庄观的蕴娘,不知道她现在想自己没有,睡觉还会不会踢被子,吃不吃得饱,陆哲眼圈一红,差点流下泪来。
“即使如此,那汝为何推说与木氏有生意往来,还收购城中酒糟。”
“哲出门之时,本想着一路做工挣钱,或算账,或跑堂,然后一路寻妹,结果路遇木氏商行之人,哲与其交易,这酒糟,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这汝用来交易之物,便是这烈酒?”想起这几日城中的酒糟处理都被木氏商行的人给拉走了,再加上陆哲给他治伤的烈酒,牛进达一下子就明白了。
“非也,汝答应帮他们制得烈酒,这制酒之术,乃吾师所传,用于治病救人的,怎可轻授。”
“汝师,便是汝所谓梦中遇仙?”牛进达的脸色已经平和下来了,饶有兴味地看着陆哲。
“啊,这这这,统军如何得知?”通过刚刚的回忆,陆哲此时也已经回复了冷静的心态,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最大秘密被拆穿的少年。
“某自有渠道,汝讲讲,某也很好奇呢,一个黄口稚子,不仅会兵家之术,又会华佗神术,术数一道又自称天下第一,究竟是何人的弟子。”
又要讲一遍了,陆哲内心叹口气,彻底融入了获得奇遇山村少年的角色,装作怯生生开口了“哲十岁那年,先慈驾鹤升天,哲内心悲伤过度……”于是他又把自己落水遇仙的故事讲了一遍,但是不同的是,他把自己的便宜仙人师傅,上古仙人赤松子说成了道祖老子座下的第三仙,因为他知道李唐是认老子为先祖的,虽然李渊高鼻子绿眼珠带着胡人血统,但是依然自认老子后裔,我的师傅是老子的三徒弟,座下地……不,第三仙!提前报好大腿,我可是尊老子为道祖的,你总不好说我是妖言惑众吧,否认我就是否认道祖老子的伟大性,在这个信任天命所归的年代,牛同志,你这是要否认我大唐帝国统治的合法性啊。
果然,等到陆哲说完之后,牛进达沉吟不语。良久,方才开口道:“小郎君之遇,果然天下之奇,即是如此,小郎君术数惊人,又救了某之性命,可愿留在某的统军府为一幕僚,为进达管理钱粮账目?”
我擦,这位置不低啊,陆哲仔细地想了一下,统军府幕僚,这岂不是相当于后世的参谋?还是管钱管物的那种?这个时代的幕僚不是后世绍兴刑名师爷的地位,要知道,唐代的大夫公卿,十有八九都是从高官的幕僚干起的,连李白杜甫都当过别人的幕僚。如果自己答应的话,自己多年以来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不过想着自己的五庄观,陆哲只得开口道。
“统军之盛情,哲感念于心,请恕哲不能接受统军的美意,一来哲不过一山野小子,得薄能鲜,不足适任此幕僚之高位,二来,统军的伤势已然大好,哲还要找寻幼妹,片刻耽误不得,还请统军海涵。”陆哲的意思很明显,他之前编幼妹走失就是为了给自己跑路找借口,现在统军你的伤也好了,赶紧把贫僧的通关文牒盖了章,放贫僧西去吧。
“小郎君自在统军府安坐,找寻幼妹之事,统军府帮汝寻找,不比小郎君大海寻针强似万分?”牛进达继续挽留。
“幼妹不知流落何方,生死不知,哲安能安坐耶,若是统军能帮哲一起找,哲赶紧不尽,若是找到哲幼妹,哲结草衔环,以报统军之恩。”陆哲对着牛进达行了个大礼,心中暗暗地想,你尽管去找,在我回山之前,你们找得到算我输。
“即是如此,进达就不强留小郎君了,不过小郎君已经猜出某意图出兵址山,上元之前,小郎君还是多盘桓些时日为好。”大人物自有大人物的逼格,被拒绝了一次就不再提起,陆哲又不是名满天下的卧龙,一个黄口孺子而已,不值得名满天下的牛进达再次邀请。
“某自省的。”陆哲只得乖乖施礼,心中叹气,看来自己这段时间是彻底回不去了。
“不过小郎君幼妹之事,倒不是不可以办,只要小郎君帮某做一件事。”
“何事,若是哲能做到,只要不违国法道义,哲一定办到。”事已至此,陆哲只好继续在扮演寻妹心切的好兄长的道路上,继续狂奔下去。
“某与奉义,代表我统军府参加上元观鱼会,若能拿到上上评价,汝妹之事,某牛进达帮汝办了!”
真你妹的!陆哲此刻差点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