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马!”陆家的堂屋里,四个孩童坐在温暖的火炕上,皆是目光炯炯地盯着炕桌上的棋盘。
随着林无咎马逼中宫,对面抱着自家妹妹的陆哲,不禁挠起头来。“这俩狗才,棋艺增长得真快啊。”陆哲不禁感叹道。
这几日,林无咎和段二狗对于象棋极为沉迷,只要一有空,两人就会来陆哲家里下棋,而且棋艺长进很快,两人从一开始连棋子的走法都记不住到下得有模有样才用了两天。
到了后来,林无咎和段二狗已经不满足于只有两人对弈了,开始向陆哲邀战。虽然陆哲的水平在前世只能算臭棋篓子,但是对付这两人还是没有问题,于是,被陆哲杀败的两人联合起来下陆哲一个人。
一般来说,两人下一人,一般都会因为意见不统一而输得更快。没想到,两人联合在一起,竟然有奇妙的化学反应,让陆哲有些渐渐抵挡不住了。连输两盘之后,林狗组合在第三盘,竟然把陆哲逼入了劣势,大意之下,开局就被吃了一个车。
“等等,让我想想”陆哲看着棋盘,陷入了长考之中。而对面的林狗组合也没有怠慢,四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棋局。
小萝莉蕴娘在陆哲怀里,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咕噜噜乱转,不会下棋的她,好奇地看着棋盘和三位兄长,她从来没有见过三位兄长因为这几块小木头这么投入的样子,这让小小的蕴娘觉得很有意思和好奇。
虽然蕴娘也不知道这些刻着字的小木块有什么好玩的,不过那可是自家兄长做的呢,肯定是极好玩的物事,蕴娘决定,等到今晚林家兄长和段家兄长回去,就让自家兄长教自己玩这个叫做象棋的游戏。
兄长一定会教自己的,除了阿娘,自家兄长乃是天下一等一好兄长。蕴娘身体挪了挪,让自己用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赖在自家兄长怀里。想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阿耶阿娘故去了,自己头次在被子里哭到天亮,以前对自己很凶,总欺负自己的兄长头次给自己洗脚,跟怕黑的自己一起睡觉,头次跟兄长一起抓鱼,头次吃蕈子炖雉,还有那个脚滑雉,头次吃到豆腐和豆芽,头次睡到火炕这种暖暖的床榻,兄长头次教蕴娘识字,还给蕴娘讲那个西游记的故事……小萝莉在赖在自家兄长的怀抱里,掰着指头数来数去,发觉这几十天来,自己的生活竟然比之前几年来变化都大。
“兄长太好了,蕴娘最喜欢兄长。”虽然小萝莉还没有学会幸福这个词,但是不妨碍她得出了自己最喜欢自家兄长这个朴素的观点。想到这里,小萝莉不由得抬头看着自己兄长,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快点,老陆,生孩子呐。”眼见陆哲陷入长考,生怕陆哲看出两人杀招的林无咎,开始催促起来。
“催什么催,我再想想。”陷入僵局的陆哲,抱着妹妹抓耳挠腮,妹妹也站在自家兄长一边,用看坏人的眼光看着对面两人。
突然,蕴娘的眼光里闪过一丝惊恐。她轻轻地捅了自家兄长一下。
“蕴娘别闹。待兄长收拾了对面这个‘林狗’组合,再给蕴娘说故事。”陆哲以为自家妹妹坐不住了,出言安慰自家妹妹。
“切,你且狂言吧,你个弱鸡,某段大将军定杀你个落花流水。”几天的对弈,让几个少年变得极为要好,林段两人也从陆哲嘴里学了不少后世的口头禅,段二狗也收起了腼腆,越来越有往林无咎话痨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兄长。”蕴娘又捅了捅陆哲,眼中的惊恐更加浓郁。
“蕴娘别闹,若是要饮水兄长给你倒。”陆哲以为自家妹妹渴了,拿起炕桌上的竹杯,准备下炕去给蕴娘倒水。
正当他准备起身去倒水的时候,动作突然一滞。
“愣着做甚哩,别藉由倒水开溜,赶紧回来受死。”林无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催促道。
“此乃何物?”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啊——“林狗”组合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不由得惊叫出声。
“鬼……鬼……鬼长老?”在场的几位孩童都有些目瞪口呆。
没想到鬼长老竟然悄无声息地来了,让除了陆哲的几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村里的小孩没有不怕鬼长老的,鬼长老高大瘦削,吊额尖下颌,脸上没有几两肉。全是皱纹,一双眼睛如同黑炭一样,还有一对虎牙,就如深山老鬼一般。而且平日里走路极快,悄无声息,就像是厉鬼在地上飘,声音阴恻恻的,仿佛老鸹的鸣叫。
长得像鬼,走路也像鬼,声音更像鬼,而且他还姓鬼,是村里的医师,全村的小孩都有被他针灸过的经历,所以,在村里的孩童的记忆里,鬼的模样就跟鬼长老牢牢地划上了等号。
所以当鬼长老一句“此乃何物”出现的时候,突然被身后出现的一张宛如老鬼的脸吓了个半死,林无咎更是激动地双脚一踢,将炕桌差点踢翻。不少棋子都散落在炕上。
“慌甚子,都给老朽坐好。”鬼长老显然知道“林狗”组合的反应是因为害怕自己,轻喝一声,四人果然乖乖坐好。
“此乃何物?”
“回长老的话,此乃象棋,乃是一种棋具。”看着自己对面两名少年噤若寒蝉的模样,陆哲只能开口道。
“也是你小子所制?”
“正是小子所制。”
“昨日林家和段家的妇人都跑来跟老朽言讲,自家儿子疯魔了,每日归家,嘴里不停念着什么‘马走日’,‘双将必动王’,‘抽将’的浑话,怀疑自家儿子得了失心疯,老朽一猜就跟你小子有关,方才一看,果然不差,原来这问题正出在这物事身上。”鬼长老看着林段两人,双眼一瞪。
“是我等错了,太过沉迷下棋,跟阿哲无关。”两人老老实实地认错,而且都很义气的没有出卖陆哲。
猪队友,陆哲不由得吐槽到,下象棋本来没有错,但是这俩一承认错误,再加上那句“与阿哲无关”这种明显是帮人揽过的语句,不就是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吗?
“倒是义气,尔等沉迷娱乐,荒废大好年华,不觉得羞愧吗?”
“无咎(二狗)知错了。”两人同时道歉,让旁边的陆哲有些急了,你俩这么着急认错真的好吗?再说你俩就算不下棋,冬天也无事可做,不都是荒废时间吗?怎么一副十分羞愧的样子。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俩家去吧,自去跟自家耶娘认错。”鬼长老大手一挥,两人如蒙大赦,一溜烟地下炕回家了。
“我擦,这俩畜牲,大丧失,没义气,套路太深,老子交友不慎啊!”看见两人不仅光速遁走,还在门口冲自己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陆哲终于明白这俩货为啥要痛快承认了。
“老朽倒要看此物如何能惑人心智,小子,别躲,且过来,给老朽讲清楚规则如何?”看着陆哲一副哔了狗的惫懒样子,鬼长老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呵斥到。
“好吧。”心知躲不过去的陆哲捡起炕上散落的棋子,重新摆好,然后开始给鬼长老讲解:“此物名为象棋,乃是模仿军阵对战而设,其规则是——”陆哲喝了口水,扶了扶并不存在的黑框眼镜,开始念了几句诗。
将军不离九宫内,士止相随不出官。
象飞四方营四角,马行一步一尖冲。
弩须隔子打一子,车行直路任西东。
唯卒只能行一步,过河横进退无踪。
“倒是有些意思。”听完陆哲念的诗,鬼长老倒是很快明白了象棋的下法。“来来来,先与老朽对弈一盘。”
“好吧。”被抓包的陆哲眼中闪过一丝贼光,终于可以让这老鬼吃瘪了,脸上还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既是长老所愿,哲不敢推辞也。”陆哲举起一枚棋子,重重地落下。
“当头炮……弩!”
…….
“马后弩,又一盘,鬼长老,承让了。”陆哲啪的一声放下一颗棋子,结束了第七局的厮杀。
“小子奸猾。”鬼长老被连杀七盘,看着努力装作面无表情但是嘴角一直上扬的陆哲,饶是鬼长老,也有些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再来!”
“长老,天色不早了,还是算了吧。”陆哲指了指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鬼长老跟陆哲下了一下午象棋,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每天来听西游记的人们看到他在,也都悄悄退去,陆哲也逃过了例行的故事播讲。
无论是能杀得鬼长老大败亏输,还是逃过例行的西游记更新,这两样都让陆哲很高兴。
“这象棋,老朽带走了。”眼看天色不早,对面这个可恶的小子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鬼长老老脸有些红,于是他干脆恼羞成怒,双手在棋盘上拂过,棋子就奇迹般地被他收入他的宽袍大袖中。
“额——”没想到鬼长老竟然会把象棋拿走,陆哲有种游戏机被班主任拿走的感觉。
“陆家小子,你那是甚子眼神,老朽家传的《黄帝内经》都借予你了,还会贪图你这粗制的物事不成。”鬼长老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让陆哲想起自家班主任收缴自己PSP的时候,心想,自己的象棋算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鬼长老下一句话就来了、“你这物事确实有些门道,为了防止小子你再拿去惑人心智,诱使他人玩乐,老朽研究一番再与你。”
“等到毕业你再来找我拿吧”,当时陆哲的班主任也是这么对陆哲说的,然后收走了他的psp。
完了,完了,这象棋算是么得了。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玩的东西啊,陆哲的心在滴血,但是还是极有礼貌地说“长老且拿去便是。”
“很好,孺子可教也。”鬼长老老脸罕见的一红,夹着棋盘,匆匆地回家了。
“此物与象戏极像,但是多了不少棋子,且规则更加详细,应该是脱胎于象戏。”翌日,看着眼睛红得像兔子的鬼长老,听着他介绍规则,明长老悠悠地说道。“就是此小儿之物,让汝一夜未睡?言辞之中带着一丝不屑。
“明长老可愿与某一试其中之妙?”明长老的话有些刺激到了鬼长老,研究了一夜的他才手痒得狠,想找人对弈一番。
“哈哈哈,大雪纷纷,两叟对弈,老鬼你既然有此雅兴,老朽也愿意奉陪。”明长老之前玩儿过象棋的前身——象戏,很快就明白了规则,于是他长袖一甩,衣袂飘飘地跪坐在炕上,一副高人隐士的风范。
“好,当头弩!”木质的棋子被鬼长老高高举起,重重地落在木质棋盘上。
……
次日一早,明长老的眼睛也红得跟兔子似的。然后让人把林濯水叫了过来,很快,明长老也有了一副象棋。
红眼睛像是会传染似的,很快,邓长老,铁三,影家三兄弟,刘昌,段大力等人纷纷中招,林濯水家里的木料和墨汁也耗费了不少。
大半个村子的男性都沉迷于这个名为象棋的游戏中。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整个山村,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啪啪的声音传来。
不要想歪了,那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满村尽是啪啪啪,闲敲棋子落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