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三人俱是睡得极为舒服,纷纷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着实让三人的仆人颇为惊异。
要知道,士族规矩繁杂,像这些大家族的核心子弟,每日晨昏定省,规矩极严,除了那些二世祖以外,都是很早就起床的。三家仆人纷纷惊叹,这天然居之酒,竟然如此有力气。
事实上,高浓度酒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寝具的问题,讲道理,唐代贵人休息的榻,比现代的高级实木床,做工都要精美很多,但是在寝具上,确是有些差别。
其一,古人睡得是硬枕头,穷人用石枕,瓷枕,富人用玉枕,夏天睡着凉快,秋冬在外面裹一层布套,也还算可以。但是这个在追求舒适的现代人面前,就有些遭不住了,于是,陆哲干脆把客栈的枕头里都灌上芦花,鼓鼓囊囊地,柔软蓬松无比。
第二就是床垫了,古人虽然也有床垫,不过就是些棉布皮毛类似的,他们称为衾,就是后世说的褥子,里面没有填充物。陆哲仿造后世羽绒服的作风,把厚厚的芦花填充到双层布套中,塞得鼓鼓囊囊地,为了防止芦花乱跑,还让人缝制了一个一个小格子固定住,然后再在上面铺上床单被褥。
事实上,这种柔软得能把人陷进去的床垫和枕头,着实让感受过的古人们惊艳,纷纷表示这简直像是睡在云端。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店里的酒博士就来过,问何时把朝食送过来,结果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三人才陆续醒来,此时仆人们才穿过幽深的小径,让前面的人送朝食进来。
很快,店内的酒博士就端来了朝食,还贴心的问要不要在床上用。这一点也让三位郎君有些意外,虽然从小受到的礼法教育,让他们吃饭都有一套颇为繁杂的礼仪,所以对于这种坐在床上吃的提议简直无法想象,不过还是颇为意动的。
天然居的早饭很简单,但是却颇为别致。主食是一碗小小的汤饼,汤底是用鱼汤羊骨头一起熬制的,滋味鲜美醇厚,上面撒着葱花,平白多了一股清香。随着汤饼一起端来的,则是一叠小小的腌笋,还有一个鸡子。腌笋没有什么特别的,上面淋了一层胡麻油,滴了几滴醋,倒是颇为开胃,而这鸡子,就颇为有趣了,煮熟的鸡子,放在一个竹片做的小架子上,鸡蛋被小心地敲开一个口子,旁边有一把小小的木勺,还有一叠小小的精盐。
几位郎君虽然锦衣玉食,但是温泉蛋这种吃法还是没有试过的,轻轻撒了点盐到鸡蛋里,然后用小勺舀上一勺,放入口内,处于嫩滑的蛋白和半流体的蛋黄,只要加一点点盐就可以很好吃,这种前所未有的吃法让几人舒服得都眯起了眼睛(告诉大家一个小诀窍,把水烧开之后,立刻关火,然后放入鸡蛋,盖上盖子闷5-6分钟,就是一颗完美的温泉蛋了)。
吃完朝食,酒博士又送来漱口的苦荞茶,里面按照唐人的习惯,放了芝麻和盐,还放了一点点薄荷,三人饮毕,这才神情气爽地把手一挥,吩咐仆人,准备出发去陈州。
“此天然居当真不凡,不愧是山水郎所开之店,与大唐其余客栈酒楼俱是不同。”这处处充满文化气息的天然居,还有几乎是大唐独一份的美酒与美食,给三位,特别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卢拙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不是囊中羞涩,杨某倒是颇想在此小住一段时日。”杨弘毅打着哈哈。
“哈哈哈。”在场的众人,甚至连仆人们,都有人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
弘农杨家,且不说东汉时期的“四世三公”,魏晋南北朝也是“西晋三杨”,前朝的帝族也是姓杨,家族生意遍布天下,虽然目前是五姓七望声势隆重,那是因为杨氏压错宝的原因,所以杨家得不到朝堂重用,受到山东士族的打压。但是谁都知道,杨姓乃是天下顶尖的士族之一,目前只是暂时蛰伏而已。
作为山西贵族的代表,杨家几乎是以一家之力,抗衡把宝压在李唐身上的五姓七望,可见杨家的实力雄厚。而此时的崔卢二郎君还不知道的是,再过几十年,随着武则天上位,山东士族被灭,就要形成“李武韦杨”四大家了,其中杨姓在后来,更是变成“十一宰相世家”。
所以,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杨氏一族都比单个拎出来的五姓七望家族要牛逼,只是现在被压制一时罢了。所以,当杨家核心子弟说出囊中羞涩的话的时候,就像是后世某个富豪说自己只是普通人家一般,让人觉得此人风趣得紧。
“两位郎君可知,光是昨夜住宿,究竟费钱几何?”杨弘毅开口道。
“哦?此天然居乃是仙人子弟所开,河南道名僧所掌,此情此景此酒,便是贵上一些,亦是无可厚非,便是10贯一夜,亦不为过。”想到名震天下的杨氏子弟都这样说,不由得说出了一个很高的价格。
此时的唐朝,因为铜的稀缺,贞观通宝购买力很强,一般的村店镇店,住宿费不过几文十几文,城里面的,也不过几十文,而哪怕是长安红灯区的平康坊,里面的教坊,一夜房钱的话,也不过一两贯。
“10贯?汝可是小看弘毅那位陆贤弟了,此客房一夜,需六十六贯六百六十六文。”杨弘毅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让崔卢两位都惊呆了。
“竟是如此天价?”饶是崔卢两位出身世家,也不禁暗暗咋舌。这个数字相当于后世的十几万,接近二十万了,二十万一夜的套房,要是后世,起码有个几百平,配上健身房,办公间,会议室,餐厅,更衣室等等,还配有管家了,这种东西就是一般人住不起,住得起的人不怎么屑于常住的那种,有那个钱自己买一套房子多好。
“天然居把来人当做天上客,天上客,不是一掷千金么?这天价客房,倒是应当。”卢拙玉显然心情不错,自己这次奉族命来陈州商谈药材的事,没想到竟然住了一个大唐别处都没有的雅店,倒是颇有意思,而且叔侄两人先后同宿荒镇野店,倒也算是一件士林逸闻,虽然这天然居食宿颇为费钱,但是酒醇菜美,整个小店古朴雅致,比起陈州那些俗气的酒楼不知道好到哪里去,反正又不是他给钱。
士族规矩,若外地士族来到本地,衣食住行理应由本地的士族承担。很有些主人家招待客人的意思。
“是极,是极。”三人同时哈哈大笑,很有些西晋贵族风流旷达,一掷千金的意味在里面。
事实上,别说六十六贯,便是这六百六十贯,这几位俱都没有放在眼里,作为负责杨家江南一代事务的杨弘毅,不过找个借口挑起话头,准备在打探下这卢拙玉为何来江淮一带而已。
对于这一点,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于是三人打着哈哈,崔元礼更是趁机提出此时陈州观鱼园中鲜花盛开,不如去请卢兄去赏一赏陈州观鱼园的建议来。
听到崔元礼的建议,杨弘毅心中就有了几分了然,这说明卢拙玉欲行之事不小,郑家应该也有参与,而且还是卢家主导,不然这卢公卢庭栋,为何在江淮一代流连数月呢,而他们欲行之事,联系最近河南道的动向,杨弘毅亦是猜出来几分,能让卢崔郑一起合力做的事,整个河南道也就那么几件吧。
杨弘毅一边想着,一边往前面大厅走着,刚刚走出通幽小径,他就问道一股从未闻到过的油烟气息,随着几人绕过天地石碑,来到大堂的时候,杨弘毅猛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了吃惊地神情。
酒店的大堂里,此时已然熙熙攘攘,不少行卷的士子都在,而大堂正售卖着一种新的吃食,那是一种长条螺旋形的油炸面食,不少人都拿着此物在大嚼。
而售卖此物的,竟然是一名身形微微有些单薄的锦衣少年,旁边还带着一头巨大的黑白异兽,此刻,这名少年被众位士子团团我围住,好似看什么稀奇一般。当他看到杨弘毅一行人出现时,少年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新鲜的麻花,不来一根么,杨兄?”
正在卖麻花的陆哲对着杨弘毅如此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