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的消息是八天后传到五庄观的,是被进山送纸张的木氏家人发现的,陆哲因为要练字,每个月都需要一定纸张和墨锭,所以每隔一个月,木仲或者木十七都会亲自带着这些文具,来到五庄观。
一来是送笔墨,二来是像陆哲报告食盐销售的情况,让他知道自己有了多少钱。
些许纸张笔墨,不过是添头,企图从陆哲那里再套些什么商机和销售手段出来,这才是木仲的目的。
但是这次,看到大雪和山石,堵塞住了道路,在山下久候杜镜伏的木仲,心中咯噔一声,不知怎么,一股凉气从脊背后升起,连忙下山叫人,让人挖开山道上的积雪。
积雪的挖掘一直持续了两天,等到看到雪底下残破僵硬的肢体和熟悉的衣服碎片的时候,木仲崩溃了,已最快地速度封锁了消息,装殓尸体运送到山下,一边火速前往五庄观报丧。
很可惜,那天影家人并未来到幽鬼林,木仲并未进入庄内,等木仲见到杜怀威的时候,距离杜镜伏死去,已然差不多八天了。
杜怀威接到兄长遇难的消息,悲恸不已,当场痛哭出声,宛如受伤地狼崽子一般,面目狰狞。
盗贼出身的杜伏威血脉中的狠劲,在这一刻在他的二儿子身上显现出来了,刚刚痛失兄长的杜怀威并没有以头抢地,哭嚎不止,反而很快冷静下来。
痛哭了一会儿之后,红着眼睛的杜怀威,先是指示木仲赶紧出山,让各行管事回扬州总行开会,同时秘不发丧,让木十七将两人残尸就地掩埋,先入土为安,等他见过各行管事之后,再迁坟回祖地。
做完这一切之后,杜怀威这才神色平静地,执弟子礼向陆哲辞行,礼数丝毫不缺,看得陆哲一愣一愣的。
他杜家人能成功,看来是血脉里有点东西的呀。看着杜怀威微胖的背影离开山道,陆哲不禁感叹道,考虑着跟木氏未来的关系了。
原本,在陆哲的计划里,是杀掉木氏现任主人杜镜伏,然后以杜怀威师傅的名声,逐渐吞并或者消化木氏。因为从这几天的交流来看,陆哲发觉杜怀威不过是一个一心求道的二世祖,对于商业一窍不通。陆哲自然愿意自己的合作伙伴是一个温和而不谙世事的胖子,而不是一个野心勃勃一心谋反的家伙。
但是,从方才杜怀威的表现来看,属于他血脉里的狠劲和决绝又出现了,陆哲在旁边看得心头发怵。
要不要再做掉他呢?这个念头从陆哲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他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自己什么时候把谋杀当做唯一解决事情的手段了,这可是杀人啊。
算了,现在看来,就地掩埋之后,应该不会发现和怀疑到我吧,就算以后有发现的一天,届时,凭我穿越者的智慧和手段,还没办法解决?怕是那是,五庄观已然成了唐朝的中关村和硅谷了吧。
心想着走一步算一步的陆哲,于是这才把袖中的握紧的手放下了。那里有一个竹筒,里面是上次提炼剩下的硝,分量足够再配置一份威力不俗的炸药。
送走杜怀威之后,陆哲才去找铁三,恳请他保密。本来他以为对方可能不会同意,而且还会追问自己为何如此做的理由。
结果,铁三听完之后,说了一句,某已知晓,不会告诉他人,如若长老问起,某也只得如实相告。
我擦,这个态度让陆哲很是吃惊,让原本准备了一大套说辞的他,有种一拳打在空处的感觉。这种对他无条件地支持和信任,让陆哲对于古代宗族观念和古人的亲亲相隐,有了个清楚的认识。
同样的,当陆哲找到影雉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个态度,同时露出了邻家大姐一般的宠溺微笑,仿佛看着一个惹了祸的小孩子一般。
我擦,这个事儿就这么过了?陆哲还是有些不相信,虽然铁三说只要长老不问他就不说,但是陆哲这几天还是下意识地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就被长老叫去了。连每晚去鬼长老家学点穴都心不在焉,被生气的鬼长老点得不要不要的。
就这样,半个月之后,风平浪静,山村里恢复了以前的日子,仿佛木氏之人从未在村里出现过一般。
半个月之后,第一批种下庄稼都发芽了,那些在山上开垦荒田的人家,也在才犁出来的地中种下了黍米。本来往年这个时候,农人们可以稍微歇息一下了,不过今年的话,反而更加忙碌了。
按照今年的计划,村里要准备引溪水养鱼,所以此时正在精通堪舆之术的邓长老的指导下,筑坝挖鱼塘,而且随着酒糟的耗尽,田野间青草的长出,打牛草也成了一个繁重地活计,就连小豆丁们,面对着食量日增的鸡鸭们,都不得不把他们赶到更远的地方去找虫吃,顺便多养了不少蚯蚓。
本来陆哲还想要弄一个水车出来,结果发觉村外的溪流水势平缓,怕是带不动太大的水车,而且本来村里也从高山上用竹筒引泉水到村中,暂时不是很缺水,而且过几天如果不下雨,村里就要浇地了,搭建水车也来不及,搭建好了也是杯水车薪。
再说,村里人现在都在挖鱼塘呢,挖泥可是个极为重的体力活,此时安装水车的话,要砍伐大量的竹子,村里的木匠也就林家大伯一个,怕是人力严重不足。
所以,陆哲就把这个计划暂且搁置了。准备找一个水流条件合适的地点,等到林家田里事情完成之后,再向村里提出搭建水车的计划。
而且,他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个事,因为他地里的庄稼抽芽了,可能是他之前用了底肥的原因,陆哲家地里的黍米和麦苗抽芽要比其他家都早一点。
本来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问题来了,陆哲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到底要不要再次追肥。
按道理来讲,这时不施肥也是可以的,但是陆哲担心自己那块地的地力贫瘠,无法承受后世一般的密植,导致减产。
但另一方面,后世他也经常听说施肥过多导致烧苗,从而颗粒无收的情况。
不施肥一定会导致减产,施肥有可能增产但是也可能颗粒无收,陆哲一两天都没有睡好。
这不像后世,物资极大丰富,现在自己的一个举动,就可能导致自己和妹妹饿一年的肚子,陆哲当然慎之又慎。
虽然说陆哲现在手里的钱财可以买到不少粮食,山下也有产业,但是陆哲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丰衣足食,而是想用实际产量证明,自己的方法是对的,从而说服村人,让村人接受施肥除草等等先进的耕种方法,最好让村中每家人都不再半年野菜半年粮。
所以,深知自己这块试验田意义重大的陆哲,最后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又选了两小块地,一块施上正常浓度的肥料,一块施上用水稀释后的肥料,做了一个对比样本。
事实上,五天之后,两块地的实验效果都让他觉得还不错。
这两小块地的庄稼,明显比周围没有追过肥的要好,特别是稀释过的那块,比起没有施肥的和正常施肥的,庄稼都要高出一截。陆哲在猜测是不是因为施肥的时候顺便也相当于浇了水的缘故。
来不及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以及最佳的肥料稀释比例,陆哲赶紧用稀释过的人畜粪便,给自家田里的庄稼上肥。
施肥对于现代人,特别是城市人来说,简直是个可怕的活计,哪怕陆哲提前做了心理建设,还是有些遭不住。
因为他不仅要把粪便装桶,运到自家田头,还要用水稀释。而且木质的粪勺,看着不小,其实装不了多少,加了水的粪便,汤汤水水地,十分容易飞溅,这就大大增强了操作的次数和难度。
本来没有稀释的粪便,臭味虽然浓厚,但是比较粘稠,还是不容易飞溅的,而且气味的挥发性不强,随着其中加入了清水,其挥发性变得极好,而陆哲穿得又是麻布衣服,虽然透气,但是吸水性极好。
于是,哪怕陆哲极其注意防护,但是几天高强度的劳动下来,隔着很远都能闻到陆哲身上的有机肥的味道,这个时代没有肥皂,无论他怎么洗,都感觉有淡淡的味道萦绕在自己鼻尖。
村人对于陆哲,现在也都是敬而远之。现在连村里的食堂,都已经不让他动手了,只让他过去指导就行,而且林狗组合等人,跟他说话都离他一尺远,鬼长老每晚教授点穴,都选在了室外有风口的地方。
哪怕是最爱黏着陆哲的妹妹蕴娘,此时也说着蕴娘长大了,要一个人睡,咚咚咚地搬到了隔壁的房间睡觉。
以前,无论陆哲怎么说好话,都不同意分开睡的妹妹,专门选择这个时候“懂事”,陆哲仔细地嗅了嗅自己的身上,露出了老父亲一样的悲伤笑容。
“我的妹妹哟,你这是嫌弃你的兄长么?”伤心的陆哲发觉只有狠狠揉一揉火锅,才能缓解他心里的郁闷了。
更令人郁闷地事情发生了,看着他过来,连滚滚都嫌弃地扭了扭肥大的屁股,不跟他待在一个房间,转而跑到妹妹陆蕴的房间去了。
这下,陆哲彻底抓狂了。
自己竟然被一只肥宅滚滚,一年不怎么洗澡的兽给鄙视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受不了的陆哲,看着滚滚消失在视野尽头,把心一横,摸出了镰刀……
当然,他绝对不是准备对国宝动手,再借给他三个胆子他都不敢,一个战斗力只等于0.5鹅的家伙,怎么会是轻松拍死野猪,跟定明学过搏击的火锅的对手。
陆哲跑到自家后院里,左一刀,右一刀,把刚刚长出来的花全部采了个干净,连花苞都没有放过,采了满满一篮子。
陆哲开始庆幸自己出身百花宗了,以前总觉得自己的宗门比起铁三家的祝融门,刘家的羲皇宗什么的显得弱爆了,一看就是辅助,不是主力输出。
但是这个时候,百花宗赛高!陆哲露出了真香的笑容。
全亏了陆哲的父母,他们为了不丢下祖传的手艺,不管陆家的生计多么艰难,他家后院都还种着花,结果,今年春天的花朵刚刚开放,就被陆哲给霍霍了。
陆哲也不认识什么花,牛嚼牡丹地将它们全部采下,剪碎,捣烂,加入之前提纯地低浓度酒精,充分溶解后,用麻布包着挤压过滤。
于是,贞观九年,大唐第一瓶香水就这么诞生了。
轻轻一洒,陆哲发觉浑身的臭味已经不再,取而代之地,则是一股沁人心脾地香味。
陆哲很骚包地给它起名叫“百花仙粹”,装在小小的白瓷瓶中,还歪歪扭扭地贴了张纸条。
于是,带着浑身的香味的陆哲,更加骚包地,下地干活去了。
当然,他也送给了影雉小姐姐一瓶,主要是因为在前几天的追肥中,村中也只有影雉小姐姐不嫌弃他身上的味道,而且偶尔还愿意帮他运送下粪桶什么的。
最关键地是,杜镜伏的事件中,影雉小姐姐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事后一点都没有声张,送一瓶自制香水给她,完全不过分呀。
接到礼物的影雉小姐姐除了微笑致谢以外,没有什么其他表情,她按照陆哲的方法,虽然只涂了一点在手腕和颈部,这沁人心脾的香味,还是让她颇为喜欢。每天都会少少地涂上一点。
这种行为的后果在于,浑身异香的她,在第二天做家务时,就被他家嫂子影刘氏给发现了异样,
仔细询问了自家小姑子,又试了一下之后。影刘氏眼睛都睁大了,死死地盯着影雉手里那个小白瓷瓶。
而三日之后,百花仙粹这个名字,让村中的妇人们都躁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