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厚厚的云层仍低低地压着,将大地遮得没有一丝星光和月光,触目所见都是沉沉的黑暗,就连脚下的草地也是黑色的。
小凌珑凭着直觉摸着黑来到君箬言身旁,眼睛挣得大大的,这才知道君箬言依旧呆呆地坐在树桩上吐纳着。
似乎是察觉到小家伙的到来,君箬言闭着眼睛轻声说道:“夜深了,说话小声一点,别吵到他休息了。”
张凌珑自然知道君箬言口中的他指的是张原朴,小家伙重重地点了点头,用轻得几乎君箬言听不见的声调说道:“我想练剑……”
“我不会。”君箬言摇摇头,淡然道,“你还没有那种资格。”
张凌珑低下头,有些泄气。
君箬言轻笑一声,说道:“不过你可以先学着挥剑,先打底子总是好的。”
小家伙感受到君箬言抬起手,疑惑地歪了歪头,而后他感觉到君箬言一手抓住自己的手,将一把很有分量的物品放在自己手上。
“木剑?”少年皱着眉头,笃定地说道,“不,不是木剑。是……树枝。”
君箬言讶异了一下,说道:“确实是树枝。当年有一位大剑客就是从树枝练起来的。”
少年呼吸着寒冷新鲜、带有暮春气味的空气,心情略有些好转。有了这根树枝,自己也算半个侠客了吧?
那样,就不用再整天看着爷爷低声下气了,也不用看着那群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了。
张凌珑握着树枝,两眼发涩,像是窝囊的日子就要过去了般,深深地吐了口气。
老人也总是自己说,读书还是做事,就看一开始打的底子。底子打不上,后面的学问或是做啥就站不住脚,更深层次的东西就更抓不住了。
君箬言轻声道:“好了,去挥吧,放心,这树枝重量刚刚好。”
少年握着被打磨得光滑不刺挠的树枝,也不矫揉做作,沉声道:“好。”
君箬言重新闭上眼睛,眼前万物从自己眼前浮现又消失,他没再去挥手斥退这些由《万里山河诀》的副作用所产生的幻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遥想当初第一次练剑的时候,自己也是一腔热血地挥着剑,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
“言子,言子!”
第一次练剑完的夜晚,自己才刚刚闭上眼睛,许剑岳便急切地叫醒君箬言,急声道:“不要闭眼,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用吐纳代替休憩。”
君箬言睁开眼睛,便看见许剑岳正拿着木剑站在自己对面,他透过淡黄色的灯光可以看见,许剑岳眼中神色复杂。
“唉,只能用老法子了。”许剑岳眼神骤然一变,轻喝一声,剑身上就有数道凌厉剑气升腾而起,手持木剑的他,一个箭步欺身而进,君箬言慌乱之下也只能架起木剑抵挡。
许剑岳嘴角勾起,说道:“肩膀。”
君箬言愣了愣,而后,肩膀传来一阵巨疼,他直接被许剑岳一个斜向上挑击得向后飞退。
“手臂。”
“腹部。”
“头。”
许剑岳每说一句,君箬言所对应的部位就会传来一阵巨疼。
君箬言被抽得恼火,手持木剑一个横扫,却被许剑岳用木剑剑尖轻点借力,只见后者腾飞而起,猛地一劈。
君箬言手中的木剑径直飞出,深深地插进地面。
许剑岳嘿嘿一笑,把木剑搭在肩膀上,笑道:“精神了?去捧雪洗脸,再来练一次。你对打能力和意识都不够强,空打底子是不够的。”
从那之后,君箬言便每天深夜困到不行的时候,都会被许剑岳抽得浑身淤青,以至于事后南宫莹琉每次听到这事都会提着一把雪白长剑追杀许剑岳。
不过,这也让君箬言越来越熟练实战,也更习惯用剑对敌,这也多亏于每天夜里那一声声的惨叫和哀嚎。
君箬言回过神来,嘴角含笑,眼中含泪,手指轻挥,频繁浮现在他眼前的山河就像逐渐变小般,落入他的怀中。
君箬言古井无波地看着一切。
《万里山河诀》共有五重境界,这便是第二重境界,怀抱山河,山河为我怀,从此吐气如大江奔涌,纳气如山岳般沉稳。
但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虽然体内内力逐渐涌现,枯竭多日的经脉也是逐渐鼓涨,但是那段日子回不来了。
这江湖的风声雨声大江声喊杀声,都不如那座书院的笑声。
已经吐纳半个夜晚的君箬言站起身子。
天边仿佛有剑气呼啸,山河破碎。
君箬言轻轻一拂,接过少年手中的树枝,同时,也拂去压着大地的黑云。
天地一片清朗,明月再度高挂。
而月亮与大地,共处一线,真真切切。
却不见君箬言说什么豪言壮语,像是看透了些什么般,轻轻出声,口吐浊气,字字珠玑:“教你一剑,闭上眼睛仔细感受。”
闭上眼睛?
少年纳闷地点头应是,闭上眼睛,却是感觉到睁开眼睛都不曾见过的白色剑气朝自己激射而来。
良久,张原朴睁开眼睛,发现天空已经清朗,老人笑道:“昨天看那黑云,以为今天保准得下雨呢。”
“可不是嘛,这天气还真是说不准。”君箬言正在埋头做饭,头也不抬地应道。
张原朴嘿嘿笑着,正要给君箬言说道说道前朝有个可以观天象的大练气士,却发现张凌珑正对着一根树枝发呆。
“凌珑?”
“我明白了……剑原来有意有气也有心。”
君箬言只是笑着,不置可否,给老人和小孩盛了碗热粥,而老人则是纳闷地摇摇头,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