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子,还在摆弄那些银针?”后背被渗透冷汗的许姓少年也不去管君箬鸿说的自己需要静养的话,四处晃荡,走到了后院,看见了在后院练针的君箬言,人畜无害地笑道。
后院,落叶有三千。
空中,有白云点点。
君箬言手拈银针,点点头,没去看许姓少年,轻声说道:“嗯。”
许姓少年也不恼火,嘿嘿一笑,蹲下身子。
“你在干啥?”许姓少年闲得无聊,开口问道。
君箬言翻了个白眼,回答道:“扎穴。”
“啧啧,这假人做得真逼真。”
“嗯。”
“有姑娘那样的假人吗?好好好,你练你练,别拿那眼神看我,我怕了你们父子俩了。”
君箬言小脸红了一下,导致手臂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抖了抖,扎错了窍穴。
许姓少年眉头微微一皱,站起身来,站定脚跟,缓缓挪步,手臂纹丝不动。
“唉……”君箬言叹了口气,小脸上布满哀愁,把银针从假人身上拔了下来。
许姓少年微微一笑,迈起步子。
君箬言重新抬起手,一边扎起假人,一边问道:“嘿,许剑岳?听我爹说你走过江湖,江湖是什么样的?”
“江湖?”许剑岳抬起剑眉,呢喃自问自己。
曾经,自己也是拎着一把木剑,身穿白衣,还强忍肉疼买下一匹雪白宝驹,想当那大侠,行侠仗义。
而后,他又是侧过头,看着身旁清澈的水洼里无垠的天空还有被夕阳染红了的云朵的倒影,看着它们被倒映的而出自己的身形,轻轻地咧嘴一笑。
“江湖啊……”许剑岳很想告诉梦想入江湖的懵懂少年,那些人前白衣仗剑走四方,饮酒持剑意天涯的大侠,也要为一日三餐费神。
那些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闺秀,也会有这样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
那些威武地镇守着疆土的将军武将,也有被群人围剿力无处可使的憋屈。
只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年轻少年郎的江湖梦,能多做一天就是一天。就像现在的自己,也还是这般憧憬着,在那片悠悠江湖上,饮一壶浊酒。
许剑岳悠悠叹出口气,轻声回答道:“自己走上一遭,你就明白了。”
下午时分,夕阳西下,云幕初开。
君箬言已经坐在假人之前,三百一十六根银针已扎三百零八。
摆放银针的紫檀木锦盒之中,仅剩下八根闪烁着森冷金属光泽的细长银针。
而君箬言此刻的额头已是渗满了豆大的汗珠。
银针扎穴窍,每一针都要求不偏不倚。
这是君箬鸿给自己儿子立下的最低要求。
“人体共三百一十六窍穴,此刻仅剩气海,泉曲,天突,璇玑,会阴,门栖,上离以及神阙。”远处,大汉目不转睛地盯着君箬言的动作,喃喃自语,“而其余三百零八窍穴,公子竟能找的不偏不倚……”
要知道,每扎好一针,所耗费的集中力和精神都是极大的,更何况君箬言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君箬言漂亮的丹凤眸微微眯起,眼神澄澈如流水,心境随心而转,静心而手动,他心中想着自家老爹君箬鸿上午将许剑岳钉在原地的绝妙到极巅的飞针手法。
他将气息敛到极致,手臂轻轻抬起,一根细长尖锐的银针被他拈起,竟是学得有模有样。
下一刻,大汉仿佛看见君箬言身上绽出无尽神光,像是有一条长逾百丈的怒龙如长江大河般随着他手中的银针奔腾而出。
许姓少年背靠着墙角跟,整个人隐匿于墙的阴影下,平日里,他也只对君箬鸿和君箬言父子两个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
此刻的他,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瞳中尽是凌厉之色,他的头更是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摇了摇,轻声道:“还不行,太心急了。”
却不料,君箬言长吐出一口浊气,将已经伸到半途的手停下来。
银针如剑般凌厉的气势逐渐散开。
天空中,遮住暮日的云翳竟是随着银针气势般如潮水般褪去。
“不行。”君箬言站起身,有些郝颜,挠了挠头。
大汉咧开大嘴,傻笑。
之前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老爷君箬鸿年轻以一针开百穴的时候,那手法简直了,凌厉而不失大气。
“已经很厉害了。”大汉认真地说着,抬起蒲扇大的手掌,摸了摸君箬言的头。
君箬言稚嫩地面庞上尽是不解。
“真的已经很厉害了。”大汉微笑,伸出厚实的手掌,说道:“我们去吃饭吧。”
“许剑岳,走吧,一起去吃饭。”君箬言点点头,对着远处独自一人站在墙角的许剑岳说道。
许剑岳点点头,冷着一张脸。
大汉白了许剑岳一眼,对着牵着自己大手的君箬言咧嘴一笑,说道:“不用管他,那人有病。要么拎着木剑,要么就是臭着一张脸。”
许剑岳嘴角勾起,一对凌厉的眸子看向天边的火烧云,思绪像是被暮色勾走一般,静静地站在晚风中,呵呵一笑。
君箬言家的食堂不大,只有五十来平方米,里头有着三张圆桌子,十来把椅子,以及极为简单的摆设。
“来了?先坐下来吧。”身穿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衫的君箬鸿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端着的一盘菜,头也不回,说道,“剑岳的份,一会我给拿过去。”
君箬言同样盯着这个身子骨尚且硬朗的君箬鸿,后者也是转过身来,用一对温和的眼睛盯着他。
大汉就完全没顾及什么,对着君箬鸿微微行礼后,便走到桌前,坐下身子,捏起一只大虾,掐头去尾,而后将粉嫩莹白的虾肉送进了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君箬言也不客气,嘿嘿一笑,一步作两步,来到桌前,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不忘口齿不清地说道:“爹,你也吃。”
“好。”君箬鸿点点头,温和一笑,“你们先吃吧。”
说完,君箬鸿拎起一把对某人来说很是重要的木剑,左手端着一个雪白盘子。
盘子上,有两瓶青稞酒,还有几碟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