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细雨不曾停歇。
偶尔,遇上北匈的百姓,林夕尘都会端起一口纯正的北匈口音,与他们谈笑几句。
君箬言也没去闭门造车,而是静静地听着同自己故乡的腔调截然不同的北匈口音,像是欣赏一曲清平乐调般陶醉。
毕竟练武不是一时心急就可以练成的。
根骨,天赋,耐心,每日的坚持。
每一项都至关重要,更何况,君箬言也不急。
他看向马车外头,发现林夕尘哭笑不得地看向远处,而后转过身来,抿了抿嘴唇,说道:“还请公子允许我去遣退贱内。”
君箬言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林夕尘脚尖轻点马头,借力一跃,腾身飞向远处,他落到地面,站定脚跟,对着面前的红衣女子以及精悍汉子说道:“蛮儿,你怎么由着你姐姐胡来?”
“她老缠着……”汉子撑着把雨伞,刚想抱怨,却发现红衣女子明媚一笑,用两只指头掐住自己的腰间肉,猛地一转,顿时抽了口冷气,改口道,“啊呸,姐夫,你就看姐一片痴心的面上,别追究了。”
“你再送她回去吧。”林夕尘无奈一笑,而后俯下身子,柔声说道:“媳妇乖,回去再陪你。”
女子低下头,一脸委屈。
“好啦好啦,会早点回去的。”林夕尘揉了揉她的头,转过身子。
女子摇摇头,说道:“不是这个……你快回去吧,别淋湿了。”
林夕尘点点头,叹了口气,两袖一挥,雨水便在滴落到距离他一丈的地方停滞住,无法前进分毫。
……
“一身修为到了充盈全身的境地并且外放,不愧是破界境。”君箬言目力惊人,啧啧一声,“不过,说起来不知道是你背运还是我背运,他刚一走,我们便碰上麻烦了。”
“哦。”皇普东华轻应了一声,继续翻阅书本。
君箬言诧异地问道:“你不怕?”
“要是真是麻烦,你就不会让他走了。”似乎是觉得眼前这本有些破旧,皇普东华轻叹一声,碎碎低语了一句,“这么好的书还不好好保存,真的是败家。”
君箬言扯了扯嘴角,这个少年居然能够自己一个人碎碎念叨一炷香,而且仇怨之深切……就差拿针扎小人了……
“那我去看一眼。”君箬言极度无语,叹了口气。
自己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君箬言一步跃上树梢,丝毫没有担心皇普东华会碰上什么劫匪,毕竟林夕尘就在不到五十丈外的地方站着,破界境高手可不是白叫的,更何况,就皇普东华这小子的嘴炮,指不定谁是劫匪呢。
他轻轻一笑,闭上眼睛,循着声音,一路穿过古木参天的树林,落下身子。
一头通体雪白的吊眼白额猛虎发出咕噜咕噜的低沉嘶吼,警惕地看着这个半路杀出的少年。
“小家伙,走吧,这畜生你是应付不了的。”原本被猛虎盯着的妇人抬起头,以为得救了的她轻叹一声,说道。
君箬言呵呵一笑,从容不迫地走近妇人,一手抓住后者的衣袖,轻轻卷起来,苍白的双手上尽是冻疮伤痕。
“也算是个伤患。”君箬言轻轻一笑,抽出腰间游蛎,剑出鞘一寸便收,他走进妇人身后的屋子里,问道:“可以进来吗?”
“嗯……可以。”妇人站起身子,转过身,一脸惊骇。
猛虎已然倒地不起。
“那样子,洗衣服或者下地应该会很辛苦吧?”君箬言从怀中取出紫檀木锦盒,拿出七根银针,分别扎在了妇人手臂靠肩的位置上,说道,“我只能给你疏通你常年劳作带来的隐患,每天要记得打一盆温水浸泡双手。”
妇人嘴角微微勾起,抽回手,轻笑道:“辛苦又如何?家里就剩下我和一个闺女了,大冬天的,难道长点冻疮我就活不了了?”
“都这么傲气。”君箬言哈哈一笑,收回银针。
妇人慢悠悠地说道:“盯着老虎的悬赏来的?那你拖走吧。”
君箬言沉吟了一下,呵呵一笑:“过几日会来拖走的。”
“嗯。”妇人也没去多想,点点头。
房外有细雨小雪飘飞,女子眨着灵动的眼睛,开口道:“留下来吃顿饭吧。”
“是不是觉得很憋屈?”君箬言毫不客气地坐下身子。
妇人默不作声,点点头。
平日里,她是不会与除了已死丈夫之外的男人接触的。
虽说方圆十里之内的人都夸赞她外表清秀,没必要为了一个短命鬼和闺女守寡一辈子,也有很多高官权贵想要纳她为妾,但她不曾动摇过。
这个眼睛灵动的妇人在出嫁前便已经是名动全城的小美人了,长大后更是被诸多士子赞口不绝,但自从她嫁了没多久,丈夫就死了的消息传出后,原本对她笑脸相向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自己命格不好?是吗?那是谁腆着脸在自己背后狠狠瞧着自己?
妇人轻轻一笑,收敛思绪,将刚出锅的三道拿手菜端到桌上,虽说这个少年看起来年少无知,但也保不准跟那群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是一个路子的人。
想到这,妇人愈发想要君箬言立马收拾东西走人。
君箬言也是发现了妇人的复杂神色,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大块朵硕之后,打了个饱嗝,站起身子,就要离开。
“这就走了?”妇人强按下心头的欣喜,问道。
君箬言轻轻一笑,说道:“不必假惺惺,我也知道你本来就不想要我帮助,傻女人,就你这藏不住想法的性子,还真当瞒得过我?”
“要不是看着那个看见我救下你,一路小跑着去摘野果子的小女孩,以为我会和和气气地吃完饭?”君箬言讥讽一笑,迈出步子,“想把闺女养大,就把你那娇惯的性子收起来。”
君箬言叹了口气,看向黯然落魄的妇人,说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大哥哥,我给你摘了果子,谢谢你打败了那只怪物。”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满脸欣喜,穿着打着比妇人衣裳上的补丁还多的衣裳,却是漂亮得动人。
君箬言捧过果子,端在怀里,揉了揉小女孩的头,说道:“有坏人来啦,你先进去和你娘躲起来,有什么事等哥哥收拾完坏人再说。”
小女孩重重点头,乖巧地走进屋子里。
君箬言拿起一颗果子,轻轻一咬,满嘴甜蜜,他抬起头,看向远处。
一队布甲将士整齐地迈着步子,朝着这边走来,队伍中间,有一辆铭有蛟龙出海,豪阔得令人触目惊心的马车。
“比我那辆强多了。”君箬言啧啧一声,腰间游蛎微微颤动,这个少年郎看似大言不惭地自言自语道,“阵仗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有几斤几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