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色暗了下来,西厢房里,玲珑燃上了蜡烛。
“王小公子,勉哉!还有几十个字就写完了。”玲珑端着烛台走到书桌前,鼓励正在写字的王成。
“玲珑姐姐,下一句是什么?”
“毛施淑姿,工颦妍笑。”写的是《千字文》,玲珑指着书本说道。
“玲珑姐姐,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像你一样好看?”王成抬起头看着玲珑说。
“奴婢哪里好看了。”玲珑脸上红了红,“王小公子快写字吧……”
玲珑手中的蜡台放到书桌上,衣袖拂动了王成鬓角的头发,一阵香迷迷的感觉。王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让他很喜欢和玲珑在一起。
门口的脚步声近了,许莹带着如画走了进来,王成赶紧起身和玲珑一起行礼。
“王小公子,你同我一起去军营找将军……”许莹对王成说,亲切的声音掩不住脸上的焦虑之色,随后她又对如画和玲珑冷冷地吩咐道:“院子里的事你们俩都盯紧点,等我回来。”
看着许莹和王成就要踏出房门,玲珑赶紧在后面躬身叫着:“少奶奶……”
“什么事?”许莹回过头,冷冰冰的目光让玲珑打了个激灵。
“将军——少奶奶……,外面冷,少奶奶多加件衣服……”玲珑磕磕碰碰地说。
军营外面木栅栏的开口处,几根柱子搭着一顶草篷,寒风摇曵的昏黄灯笼下,几个值岗的军士聚在一起喝着酒,扯着话。
一个军士抓起一块肉塞到嘴里,仰着脖子喝下一口酒,抹着嘴巴嚷着:“痛快!”
“多亏今天将军来军营里吃饭,咱们才有得这些酒食吃。”另一个军士说。
“是啊,要不然这天寒地冻的,没几口酒暖暖身子,怕是明天早上都变冰砣了。”
军士们一阵笑声。
“这不快过年了么,听说将军府拨了很多东西给咱们军营……”一个军士的语气之中颇有憧憬之意。
“可不是嘛。我昨天听段老三说过,他们哥几个跟着总旗官去将军府领东西,好家伙,刘师爷大笔一挥,就是四百石米、二百匹布……”一个军士感叹着。
“这刘师爷挥了笔,不也还得拿到将军府里核准用印么。”另一个军士说。
“那当然……,你们说,这将军府的管事娘子——”一个军士开启了八卦模式。
“这小娘子,咱认得。以前在城外被鞑子掳了,咱跟她是一个队伍里的……”一个喝红了脸的军士忍不住吹起牛来。
“哦……?”几个军士凑了过来。
“瞧她以前那模样,现在倒成人上人了……,也不知道咱们将军怎么看上她了?”那个军士发着感慨。
“以前咋了?”
“嘿嘿……”那军士卖个关子,塞一块肉到嘴里,举起酒葫芦往嘴里倒,滴了几滴却倒不出酒来。
旁边一人赶紧把自己手里的酒葫芦递上去,“乌老二,快说!”
这乌老二灌下一口酒,打个酒嗝,嘿嘿两声,压低了声音说:“这小娘子路上被鞑子……嘿嘿……”
“唉,这算个啥。俘人里的女子被鞑子糟踏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旁边的人有点失望。
那乌老二哼了一声,“你知道个屁……!老子有天夜里饿得睡不着,缩着脖子东张西望想找点吃的,亲眼看到这小娘子自己摸到鞑子的帐篷里……”
“哦——”军士们一阵惊叹。
“摸到鞑子帐篷里干啥?”一个军士问道。
“干啥?你这是装蒜不是?干啥老子也不知道,老子就看到小娘子从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馒头……”
“哦——”又是一阵惊叹之声。
“你说这鞑子是她爹还是她娘呢?半夜里给她粮食?”乌老二故作高深地说。
草蓬底下发出一阵哄笑之声。
又过了一轮酒肉,此刻这乌老二俨然已经成了草蓬夜话的中心——酒喝完了,又有人将自己的酒递了过来,这乌老二舌头就有些大了。
“老子以后就盯着这小娘子——”乌老二看到众人意犹未尽的样子,继续开讲了。
“你盯着人家干嘛?莫非你也想学鞑子……”一个军士嘻笑着问。
“屁!老子那时候饿得肚皮贴着背,哪有功夫。”乌老二塞块肉到嘴里,仿佛在抵抗当日的饥饿,“老子当时就是想弄点吃的……”
“哦……”军士们隐隐猜到了乌老二的思路,可是,这也……
“第二天午后歇脚,鞑子们有吃有喝的,咱们蹲在路边喝西北风……”乌老二说,“老子看到有个鞑子招手,把那小娘子带到树林里……”
“哦……,这鞑子白天也……”军士们又开始惊叹起来。
“你们懂个鸟……”乌老二喷出一口酒气,“老子当时就借口要解手,从队伍里出来远远地看——”
“看到啥了?”
“嘿嘿,老子看到那鞑子靠着树……”,乌老二吞了一口唾沫,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形容。
“后来呢?”军士们急着追问。
“老子怕被鞑子发现,也不敢多看。”乌老二洋洋得意地说,“老子就蹲在田沟里装着解手……”
“那后来咋了?”军士们问。
“后来?后来那小娘子就一个人回来了……”乌老二舔舔嘴,“手里还拿着一张饼。他娘的,那饼上还泛着油花……”
“那你咋地了?”军士们隐隐约约猜到了结局。
“老子咋地?老子从沟里窜出来,抢了饼就跑……”乌老二似乎在回味着,“他娘的,那饼真香,比今儿吃的肉都香——老子一辈子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饼。”
众人一阵沉默。
“乌老二,你可真够损的。”又是那个声音尖细的军士开腔了。
军士们一阵尴尬的笑声。
“你就不怕小娘子认出你来?”一个军士问。
“怕个球!被俘的队伍里那么多人,谁他娘认识谁?老子当时就那么一晃……”说到这里,乌老二的嘴巴突然凝固了,像是被人一下子捏死了喉咙,原本喝得通红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之色。
草蓬外,昏暗的灯笼下,许莹和王成一前一后地站着。
“带我和王小公子去见丁总爷。”许莹面无表情淡淡地说。
“喏!”军士中的一个伍长赶紧上前带路去了。草篷里,乌老二死灰般的脸上挂着豆大的冷汗,几个军士呆呆地看着他。
中军房里燃着巨烛,桌上铺放着图纸,丁有三正和范同舟、王安佩一起商量修筑箭道的事。
“王先生,有劳了!丁某谢过两位先生,以后若有用得着丁某的地方,请王先生尽管吩咐。”丁有三向王安佩拱手作谢。
王安佩今天刚补了书办,下午入值时听到了修箭道的事,他就主动请命把自己乡里的那八、九百难民搬迁了,腾挪出箭道的空间。晚上找范同舟一商量,俩人就一起来见丁有三。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乡民搬迁,请丁总爷准备好开工衔接,以免耽误。”王安佩拱手答礼道。
范同舟在一旁微笑着点头,他荐的人一出场就起了作用,脸上自然也有光彩。
“丁总爷,将军呢?”伍长带着许莹和王成急冲冲地进来,一进门许莹就冲着丁有三问道。
“将军?将军不是午时吃过饭就回府了吗?”丁有三颇感诧异。
许莹感到身子一阵发虚,手抚着额头摇摇欲坠,王成赶紧扶她坐下。
“将军不见了?”丁有三、范同舟等人看到许莹如此神情,都大惊失色。
范同舟扭头盯着那个伍长,冷冷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话,小的第二连伍长何震山。”伍长恭敬地回答道。
“你现在就留在中军房值夜吧。从现在起,哪里也不准去,不准跟任何人说起刚才的事。”说罢,范同舟对丁有三拱拱手,“丁总爷,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丁有三点了点头,眼光阴沉地盯着那个何震山。
何震山赶紧跪下,迎着丁有三的目光抱拳道:“丁总爷,小的明白。小的绝不离开这里,绝不跟任何人泄露半点消息!”
丁有三下巴朝门口摆了摆,何震山赶紧起身出去,持着长枪像钉子般站立在黑夜寒风之中。
“此事刘先生是否知道?”范同舟问许莹。
许莹摇摇头。
“我们现在去找刘先生。”范同舟看了看丁有三,“丁总爷,你不能离开军营,一定要掌控好队伍!”
“请丁总爷派两名得力的军士跟着我们。”范同舟说,“到将军府之后,安佩兄去科房参加值夜,我与许小娘子去找刘先生。”
丁有三点点头,出去片刻就带了两名军士进来,为首一人穿着皮甲,挂着箭囊、腰刀,肩上背着一张长梢角弓,眉宇之间隐约一股桀骜之气。
“范先生,小的谢庆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