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华北平原上,苍凉的大地一片寂静的萧索。麦地早已收割完毕,一簇簇的麦茬遍布在田野里,远远望去,给大地缀上一层暗淡的金色。枯黄的草蔓长满田间垄上,间或露出一点绿色,显示着大自然强大的生命力。
一辆巨无霸式的重型卡车停泊在平缓的土坡上,后面不远处,还有一辆敞着车门的悍马吉普车,车后拖挂着一门低伏着炮管的火炮,吉普车上搭载的 M240 7.62 毫米机枪斜仰着,枪位后面没有士兵,车前亮着的大灯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分外黯淡。
杨铭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一切,思维陷入极度的混乱之中。
杨铭是北京人,高中时候随父母拿了绿卡到美国读书,并以优异的成绩申请到了常春藤大学。在大学里混了两年,被 MeToo 退学了。没拿到毕业证,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工作,他索性就到征兵站报名参军了。经过 ASVAB(军队职业倾向测验)测试——很显然,这类简单的智力和常识测试对他没有任何难度,满分的测试成绩让他可以选择所有的兵种,最终杨铭选择了炮兵——炮兵是战争之神,从小就喜好历史和军事的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月后,接到了录取通知。他带上简单的行李,到俄克拉何马州的锡尔堡炮兵训练基地接受了为期10周的新兵训练,以优异的成绩完成新兵训练后,他选择分派到驻德拉姆堡的第十山地师服役,其后不久就到了阿富汗战场。
在阿富汗的两年里,杨铭参加了多场战役和战斗——炮兵阵地里,他和同袍们一次次将155毫米榴弹顶入 M777 榴弹炮的炮膛,转动炮轮,拉响炮绳,大炮怒吼着将榴弹射入弹道,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每一发炮弹射出,几十公里之外的目标150米半径范围内,155榴弹的弹片和冲击波嘶吼着摧毁一切。
他也多次在几十米的距离上和敌方的战士举枪近战,那些渗透进来试图破坏炮兵阵地的武装份子面对死亡毫无畏惧,他们手中的AK47喷着火蛇,一波一波地冲上来,将炮兵们的防御圈一点一点的撕裂。子弹在耳边呼啸,手雷在周围爆炸,每一分钟都有躯体倒下,将满腔的热血洒入苍凉的大地。
在阿富汗山区清扫武装份子巢穴的战斗中,杨铭多次与敌人贴身搏斗,生死厮杀。在陡峭崎岖的山道上,他甚至几次和对方战士狭路相逢,双方促不及防地扭抱在一起,互相用刺刀、用拳头、用牙齿、用头盔试图给对方致命一击。
看惯了这个世界上的贫穷、愚昧、仇恨、杀戮,经历了生死的血与火,杨铭实现了从一个文艺青年到铁血战士的转变。
所有的一切,在这1629年冬季的华北平原上,切换了时空的进程——他穿越了。
杨铭收回了思绪,再次确认了这一事实。
“汤米!”他大声呼唤着战友的名字,冲向后面的悍马装甲车。
很失望,他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悍马车的门开着,引擎在空档怠速运转,但车上并没有人。一支HK416步枪斜挂在驾驶座椅靠背上,显然,和杨铭一样,它的主人下车时没有带上这枝枪,于是,这枝枪便随着悍马车一起,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杨铭抓起步枪,拉了一下枪栓,检查了弹夹,弯腰一路小跑着对吉普车四周进行搜索,但是却一无所获。
远处的村庄在数里地之外,依稀只见残垣断壁,几间房屋的废墟上仍有焚烧后的薄烟袅袅升起。根据房屋的建筑风格,以及断壁上隐约可见的残破对联,杨铭确定这是在华夏大地,但奇怪的是,四面八方却似死一般的沉寂,了无人踪。
职业军人的素质开始起作用,杨铭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跑回自己的重型卡车,拿出个人装备开始武装自己。穿上了防弹战术背心,戴上凯夫拉头盔,把从吉普车上取来的步枪扔到驾驶室,拿出了自己的 HK416 步枪,在枪管上挂上 M9 刺刀——对于士兵来讲,枪就像自己的老二,还是用自己的枪更有信心。他在战术背心上塞了6个弹夹,挂上两只 M67 手雷,又拿起一架望远镜挂在脖子上,锁好重卡的车门,跑到悍马车后面解开大炮的拖挂,然后回到驾驶室,打着方向盘猛踩一脚油门,引擎发出一阵低吼,悍马车冲向麦田,向远处的村庄驶去。随着车轮的滚滚前进,坚实的麦田地面延伸出两道长长的车痕,一簇簇枯黄的麦茬碾压式的倒伏在车痕里。
即将抵达村庄时,杨铭看到了田垄下倒伏的尸体。这是一具男性的尸体,尸身朝着村庄的方向趴着,头上系着粗陋的网巾,身上是破旧的粗布衣服,背心处有创痕,创口处的血肉外翻着,黑色的血迹染透了大半个背部。
是箭伤,但是尸身上并没有箭杆,杨铭略一思索随即明白,在这个时代箭是比较昂贵的,夺去这个男性生命的箭枝已被回收取走。
这是一个乱世,他感叹着。这具尸体看样子已经死去几天了,就在离村庄几百米的地方,也没有人来收殓,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杨铭把车停在村子边上,锁好车门,持着步枪以标准战术动作向村里摸去。一路上他又看到了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男有女,身上的伤痕有箭伤也有刀伤,有一具尸体仰面躺着,巨大的伤口几乎裂开了整个脸面,死者的眼睛向外鼓着,似乎在向世界诉说着愤怒与仇恨,看到这些,即使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经历过血与火的他也不由得暗暗有些心惊。
从村口进去,眼前的整个村子一片狼籍,到处是残垣断壁,房屋的门或是敞开着,或是被破坏了,有的门上还有刀砍和枪刺的痕迹,他小心地逐户搜索,除了时不时看到屋内横躺的尸体,找不到一个活物。
有一户房屋的大门是虚掩着的,在这满目的残垣断壁里,虚掩的大门反倒给人一种异样的阴森感觉,杨铭深吸了口气,上前几步,端着步枪用刺刀往门上轻轻一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具女尸悬吊在屋内的大梁上,暗紫色的舌头外吐着,眼珠突出,面目狰狞,女尸身上的衣服只剩条缕,垂着的两条腿已呈灰白色,一道暗红的血痕从腿内侧延伸下来,在屋内的土砖地面凝成一滩黑色的污渍。
看到这一场景,杨铭默然无语,心里感到一阵悲哀。他想到了在上一个世界里看到的那些被武装份子处死的平民,其中也不乏这样悬吊的尸身,在上一个世界里,他用子弹、用大炮向那些武装份子猛烈地开火,心中有一种畅快淋漓的复仇感觉,而现在,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是否仍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杨铭一时陷入沉思,突然,后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瞬息之间,他条件反射式的调转枪口,却看到一个人影在墙角一闪而过。
“什么人?”杨铭大喝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矫健地跨越了一道断墙,从后面抓住一个瘦小的身体。
被抓到的那人全身吓得瑟瑟发抖,扭过头来,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脏兮兮的头发篷散着,脸上满是污垢,眼睛里一片惊恐之色。
“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看到是个小孩,杨铭也放松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惊恐地看着杨铭,身子向后缩着,脸上除了恐惧之外,又多了几分疑惑,也难怪,他的这身装扮,在这个时代,也确实够异类了。
口音也是个问题,虽说杨铭也是北方人,但时隔三百多年,语言音调的变化大了,他说的话,这小孩也未必能听得懂。
杨铭无奈地冲小孩笑笑,用表情动作尽量减轻对方的压力,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微笑着递给小孩。
小孩畏缩着不敢接,一双惊恐的眼睛紧紧打量着杨铭这个“怪人”,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先咬了一口巧克力,脸上做出美味陶醉的样子,再次将巧克力递过去。那小孩犹豫了一会,终于接下了,拿到嘴边舔了舔,似乎感觉不是什么毒物,而且味道还很不错,便连忙塞到嘴里嚼了起来。
“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
经过一阵比划询问,杨铭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