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的一番话,彻底惊醒了一直处于迷雾中的萧山。
领到差事后,他一味探查了彭知县身边所有接触过的人,就连那遇害的山头,他都去了不下十次,皆是一无所获。
端州是从天津入京的必经之路,过了端州便是京城。
若彭知县一早猜到有人会在端州下手害他,定会在之前便有所行动。
如此,那个被众人遗忘的客栈,说不定就是此案的关键所在。
想通后的萧山,再次把目光投向怀里人的身上。
两世为人,她皆不是一个聪慧精明的。
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很多破绽,却不想费神去解释。
稳了稳心神,闭上眼却是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说了句。
“相公,你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想。”
话毕,枕在萧山胳膊上的脑袋歪向一边,沉沉睡去。
宁静的夜晚,只闻一片蛙叫虫鸣,甚是祥和。
而萧山的脑袋里,却一直反复想着小丫头方才的两句话,他自是心比旁人多一窍,疑惑之事未能解开,迟迟未能入睡。
她自是乔家四女没错,成亲前刘北专门查过。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之前她一直掩藏锋芒,不愿让外人知道她的聪慧。
这般一想,萧山面色阴沉的笑了笑,他看上的女人,怎会软弱呆笨,刘北能查到的,也只是乔家在下林村安家落户后的事情。
至于之前,且不说年代久远,就说那动荡的岁月,人人自顾不暇,别人家的闲事自然是无心理会的。
可她是不是乔家闺女又如何,如今嫁与了他,那今生只能是他萧山的人。
低头复又看了眼熟睡的娇美人儿,心里纠结一下很快释然。
伸手点了点她那小巧挺立的鼻尖。
闭上眼,入睡。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睡觉前一直叨叨前世的事,果然,那些个人的嘴脸,便出现在乔薇的梦里。
一片迷雾中,似又回到了前世顾府角落里的那座小楼。
她,京城第一美人顾文琪,礼部员外郎顾德元顾大人的嫡长女,却是个爹不疼,没娘爱的可怜人。
娘亲死后一年不到,爹爹做主扶正了妾室江氏。
那年,她还是个七岁幼童。
之后的日子,江氏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因着祖母顾刘氏的庇护,她也算平安长大。
当然,这其中,继母的刁难,庶妹庶弟的欺辱,下人们的慢待自是不提。
她身边没有服侍的婢女,只有娘亲留下的一个老嬷嬷。
两人平日大都待在她的小楼,做着永远都做不完的绣活。
苏嬷嬷是个不爱说话,不争不抢的老实人。
跟着这般仆妇长大的顾文琪,也长成了一副软弱可欺,呆笨少言的性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她十四岁就结束了。
康华十年冬,百年难遇的大雪,冻死地里的庄稼,冻死了山野的乡民,同样没扛过去的,还有顾老太太顾刘氏。
年迈的祖母,没能扛过小小的风寒,卧床数月,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顾文琪在顾刘氏的灵位前,整整跪了三日,不吃不喝,伤心欲绝,面容憔悴,神色凄凉,还哭晕过去几次。
人都说,要想俏一身孝。
也正是这场丧事,让整个京城的人注意到了她那仙女般的姿容样貌。
同样,也是她之后悲惨命运的引子。
顾刘氏死后,整个顾家,再没人会护着她,之后的一年,她的日子过的更加艰辛。
当然,一场丧事让她美名远播,之后前来说亲的人家也多了起来。
顾家自幼体弱的嫡长女,长得一副天仙般的容貌,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满整个京城。
当年萧山也有耳闻,却是呲笑一声,毫不在意。
京城第一美人,对于别人来说,是美称是赞誉,但对顾文琪来说,却是一道催命符。
顾德元终于注意到这个嫡女的存在,开始渐渐重视起这个被自己遗忘多年的女儿。
但他的重视,并非良心发现,父爱爆棚,只是因为注意到这个美貌女儿的利用价值。
庶妹顾文瑶嫉妒的发狂,每日在江氏面前吵闹不休。
但江氏却毫不在意。
守孝三年后,顾德元处于起复的关键时期,为了给自己谋划前途,便听从了继室江氏的建议,把顾文琪送给了皇长子皓王。
对,是送给了皓王,当礼物送到皓王府的。
连纳妾都算不上,只是一顶灰布小轿,在一个黄昏,偷偷摸摸把她抬了去。
自然,除了一身桃红衣服,她什么都没带。
丫鬟没有,嫁妆没有。
而她本人,直接被灌了一肚子迷药,换了身新衣,扔到轿子里。
再次醒来后,她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跟顾家的日子相比,在皓王府的那些年月,真真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肥胖如猪的皓王,面上看着憨厚老实,背地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梦到皓王,乔薇自是睡不安稳,那种熟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她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衣襟,顷刻间泪流满面,牙关紧咬,秀美紧锁,额头汗水伴随着豆大的泪珠一并滑落。
本就浅眠的萧山,在她伸手抓住自己的一瞬,睁开了清冷的眸子。
房内漆黑,借着窗外透来的几缕月光,她惊恐不安的样子落入他的眼中的。
‘这丫头,莫不是做了噩梦?’
抬手轻轻抚摸着她消瘦的脊背,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丫头,不怕,不怕!”
萧山这副模样,若是被锦衣卫的那些个人知道,绝对惊的下巴掉落一地。
俨然被噩梦包围的乔薇,他的几声安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皓王带给她的痛苦折磨,绝非常人所能想象,每每她想寻死时,便会想到尚在顾府江氏手中的苏嬷嬷,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萧山见怀里的人挣扎的越发厉害,紧闭的双眼两行清泪挂在白皙如玉的面颊上。
似被噩梦魇住,她挣的满脸通红,但双眼却还是紧紧闭着。
伸出宽厚的大掌,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拍几下。
嘴里跟着喊道。
“丫头,丫头,醒醒,醒醒。”
他力道很轻,生怕弄疼她。
结果显而易见,他这般做法毫无作用。
‘果真是梦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