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如山下的信任,我转交你。
夏子欺对着镜子低了低头,眼睛里闪过一抹阴郁,泛着淡淡的水光,似是踌躇,似是犹豫,似是紧张。
先前若是有人看到这幅表情,只会不自觉的想要远离,但是现在,却是会感到心口泛疼。
转身,夏子欺带着这幅表情下了楼。
饭桌上,三菜一汤,被整齐的划分成了两份,摆在长长的桌子两端,一端坐着夏子欺,一端坐着刚刚的男人——江黎的父亲。
两个人坐在餐桌两端,就像隔了山和海那么远。
一如,江黎和江父的心。
江黎恨她父亲!
江父和江母从大学开始就在一起,二人白手起家,感情深厚,一起创立了公司,短短几年内,凭借着敢冲敢拼的狠劲儿硬生生的挤进了三流豪门贵族,事业有成之后,二人就寻摸着要个孩子,于是有了江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夫妻感情和睦,堪称商界夫妻典范。
但是,这样一家人,也出了一桩丑闻。
江父有了外遇,女人挺着大肚子找到了家里,弄得众人皆知。江父万分惊愕,抵死不认,妻子和女儿也都相信他,但孩子生下来,DNA检测结果出来,如同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这一家人身上。那个女人拿了一笔钱扔下孩子就走了,江母受不了丈夫的背叛夺门而出,在路上出了车祸,直到现在,都躺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六年。
这样的事,在豪门之中,屡见不鲜。
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是,先前有多美好,如今就有多残忍,多不能原谅。
从那以后,父女二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也是那个时候,江黎开始掩藏自己的优点,没再叫过江父一生爸爸,更是没跟那个女人生的孩子,说过一句话。
上一世,江父死的时候,护在江黎的身上,对江黎说:“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妈妈的事。”
那个弟弟也护着江黎,拦着那些人,叫着姐姐快跑。
那一瞬间,即便没有证据,即便铁证如山,江黎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父亲,也,接受了那个弟弟。
拼了命的冲上去护住他,说:“江桓,不怕。”
如此,灵魂不灭,怨气不散。
夏子欺咀嚼着嘴里的饭菜,观察起了对面的男人。那个,承受了很多的父亲。
戴着眼镜,相貌儒雅,只可惜眼中全是郁色和疲态,两鬓发白。
江父抬眼,正好和夏子欺对上,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不和胃口?想吃什么?我让吴妈重新做。”
明知道,女儿不会跟自己说话,甚至,这几乎是几个月来,第一次与他同桌吃饭,可江父还是忍不住开口。
夏子欺踌躇半晌,几次开口,又都无疾而终,只是放下餐具,低声道:“没什么,我吃饱了。”
“就吃这么少么,要不要再吃一点?”江父接口,有些惊喜女儿会很自己说话。但是,他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爸。”夏子欺抬起了头,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衣角,豁出去了一般叫道。
当!
餐具掉落。
“小黎,你……刚刚叫我什么?”江父手指微微颤动,带着一分不可置信。
夏子欺红着眼眶,再次开口,“爸。”
“哎,哎,我在,我在。”对面的男人,快速的走到夏子欺身边,手足无措,“小黎你,你叫我什么?你原谅爸爸了是不是?”
“爸……”
夏子欺冲入江父的怀抱,眼泪汹涌而出,不断的叫着爸爸。
“怎么了,别哭,别哭……”江父手忙脚乱的抱住女儿。
夏子欺埋头在江父怀中哭的汹涌:“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不想像现在这样了。”
“好,好……”江父抱着夏子欺,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自己也眼泪流个不停。
他的女儿,这是原谅他了么?江父一时间老泪纵横,思绪纷乱。
父女二人相拥在一起,大哭特哭。
一旁的佣人吴妈也开始跟着揉眼睛,悄悄地退了出去。她呆了许多年了,对这家的事儿多少都知道一点,要不是有那份DNA报告,她也不相信男主人会出轨。毕竟,当初这家人的感情有目共睹,人人羡慕。
如今,父女二人冰释前嫌,当然是皆大欢喜,她也跟着高兴。
最终,夏子欺哭的晕了过去,江父把她抱上了楼,细细的给她敷了敷哭的红肿的眼睛。出去之后,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推了所有的工作,就那么一直坐在客厅里,一个人,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把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吴妈吓了一跳,摇头唏嘘着回去睡觉了。
房间里,江父走后,夏子欺就睁开了双眼。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宿主,你刚刚是戏精上身了么?说哭就哭,真厉害。下个世界,要不我们去娱乐圈吧?】
听着系统没心没肺的话,夏子欺淡淡道:“那不是演戏。”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宿主已经开始着手改善家庭关系了么?】
“你难道没看出来?”夏子欺懒得解释。
【……】
好气。好想打人。
【宿主有下一步的计划么?】
“有啊。”
【是什么?】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我信你个鬼哦。
真是的。
什么都不跟我商量。
什么都不告诉我。
连名字也不给我起!
系统看了看自己姓名栏里待命名三个字,躲到系统空间里碎碎念。
夏子欺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肿都没肿。
坐在楼下吃早饭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吃两口就看她一眼,犹犹豫豫,扭扭捏捏,让夏子欺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当!
夏子欺一放下,对面的男人也放下了餐具,紧张的看向她。
夏子欺抬头:“爸。”
“哎。怎,怎么了。”江父有些紧张,昨天他一晚上没睡,就怕这一切都是假的,直到现在,还跟做梦一样,直到刚刚坐在餐桌两端,他又有了那种和女儿隔得很远的感觉,让他一度觉得,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一场梦而已。
夏子欺站起来,脸上带笑,上前挽住了江父的胳膊:“爸,上去去睡一觉好不好?你看你的黑眼圈。”
“好,好,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江父手脚并用的站了起来,乖乖的跟着夏子欺走回了房间。
江父也是累了,一沾床就睡着了,夏子欺取了条冰毛巾轻轻的帮他敷着眼周。
江父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女儿坐在旁边,腿上摊着一本书,安安静静的看着,让他有些烦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小黎。”
“爸。”夏子欺抬头,“你醒了。喝点水。”
“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江父放下杯子,语气哽咽,眼睛又有些湿润。“六年了。”
还没说完话,一块冰凉的毛巾就敷在了他的眼睛上。
“爸,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看你才是。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六年了,你终于原谅我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一天了。”江父委屈,不把话说开,确定女儿原谅了自己,他总是不安心,生怕哪一天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可恨昨天冲击太大,光顾着哭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爸,你错了。”
夏子欺坐在一旁,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角,骨节分明,声音哽咽,“我不是原谅你。”
“你从来就没有错。所以不需要人原谅。”
“这六年,该是我说对不起。”
“六年前的我是个混账。”
“爸,我信你。”
江父愣了,掩面垂下了头,没人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信他,因为,铁证如山。
六年前,突然出现的女人,突然出生的儿子,换了许多家医院依旧一样的DNA报告,妻子车祸的噩耗。一切的一切打的他措手不及,等他从一桩桩一件件的打击中回过神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女人收了一笔钱跑了,幼年的儿子嗷嗷待哺,妻子成了植物人,女儿冰冷的眼神。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可是,他真的没有出轨,更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他没有出轨的记忆,甚至连酒喝多在外过夜,被下药之类的记忆都没有。
六年的时间,一个人支撑着公司,一个人养大那个儿子,一个人面对冷漠的女儿,一个人照顾床上的妻子,他被磨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这一句我信你。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等到。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快认罪了。
“小黎,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