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太监宣读了太后懿旨,将明晃晃卷轴收了起来,抱着胳膊吊起眼睛,懒洋洋道:“公主......哦,不,是吴夫人了,这公主府您是住不得了,下晌就有人来贴封条了,您看还是赶紧着拾掇拾掇,皇后娘娘那是多好的人啊,来时就吩咐咱们了,公主府没记录在册的物件儿,都许公......吴夫人带了去。”
庆阳公主冷笑了一声,再不信这是她亲娘的旨意,夺了那懿旨展开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手渐渐抖了起来。
传旨太监也冷笑了一声:“吴夫人看清了,可是太后娘娘的印鉴,刚盖的,还新鲜的很呢!”
庆阳公主疯了似将那卷轴来回撕扯,嘴里喊着:“假的,假的!”
传旨太监也不拦她,只杵在那儿凉凉道:“吴夫人谨慎着些吧,再加一条蔑视圣恩的罪名,你如今可担待不起。”
那卷轴上好蚕丝所制,哪里是庆阳公主能撕烂了的,太监这时讲话可就是热火上泼油,庆阳公主手握着卷轴向那太监劈头盖脸的打过来:“你是个什么东西,黑心烂口敢站在我跟前,等我告了皇兄,母后,诛你的九族!”
太监躲闪不及,狠挨了几下,那懿旨连着玉轴好不坚硬,那太监帽子也歪了,肿了只眼,捂了头跳着脚道:“你哪里还有什么皇兄,母后!”
说了这两句又狠狠受了废公主几下,房里还有几个人倒都看呆了,还是赵广彦屋外听到声音疾步赶了过来,抓了庆阳的手腕,夺了懿旨,喝道:“表姐,你别再胡闹了!”
太监嘴里骂骂咧咧,得空儿跑了,庆阳公主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扒着赵广彦,急急道:“广彦,你说好笑不好笑,他们假传母后懿旨,说我不再是公主了,不能再住公主府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表姐,赵广彦不忍回她,庆阳公主恼起来,摇着赵广彦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哑了?!”
赵广彦叹了口气,温声道:“表姐别怕,我跟吴家西府的人都说好了,我买了一处宅院,你们搬了进去,一应供应都有承恩公府呢。”
庆阳公主闻言倒退了一步,眼泪哗得落下来:“母后好狠的心,都说虎毒不食子,她比老虎还毒啊!”
赵广彦上前按住了表姐的肩膀,诚恳道:“表姐信我,我定会将你安置的妥妥当当,有承恩公府在,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庆阳公主挣扎着推开赵广彦,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指着赵广彦哭道:“我受的委屈还少吗?亲娘都靠不住,我还指望你们那一府废物不成?”眼泪成串往下掉,心中一片荒凉,无措间突然想到了什么,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就要往外跑,嘴里念叨着:“你们没用,只有他才会帮我!”
赵广彦又上前抓住她:“现在除了我们,你宫外还能求谁去?”
庆阳公主急着往外,求赵广彦道:“武安侯,武安侯定会帮我的,他对我有情,你忘了吗?我们十年期差点儿订了亲了,他对我一直念念不忘,一定不会眼看着我落魄,做不成公主算了,我要做侯夫人,我就是侯夫人,我是武安侯夫人!”
她说得情真意切,看在赵广彦眼里却觉得她疯魔的不成样子了,只管抓了任她踢打。
庆阳公主一心出了府去做侯夫人,眼圈急的通红,大吼大叫,逼急了就要去咬赵广彦的手腕。
“你们怎么就这样看着?快把嫂嫂拉开,伤了公府的二公子可怎么好。”吴珍儿带着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看了屋内场景就埋怨起来。吴驸马如今才过了五七,她依然素服白裙,梳了个朝云近香髻,插了两三根素簪,人消瘦了些精神却好,双眼灼灼有神,给赵广彦福了一礼道:“咱们来迟了,怠慢了赵二公子。”
兴许是早有准备,吴珍儿带来的人中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两下就将庆阳公主撕掳开,庆阳公主被弄疼了,越发大呼小叫,拳打脚踢,可在那两个婆子手里却如同挠痒痒一般,不消半盏茶功夫就耗尽了浑身气力,嗓子也发不出声儿来,一个穿着长褙子的丫鬟蹲下来给她整理松散的乱发,轻声道:“公主,跟奴婢回去吧。”
庆阳公主眼珠动了动,看了那人,定了定,伸了巴掌就要打上去,那奴婢抓了庆阳公主的手,握在手里安抚道:“公主别怕,潘云定会跟以前一样好好侍候公主。”
庆阳公主喉咙里发出嘶嘶声,闹了这一场早就筋疲力尽,可面前这位是陷害她的贱婢,她怎能饶过,依然拼尽力气要掐她脖子,可她有气无力,潘云又趁势抓了她胳膊环住她,外人看来倒真是主仆情深的样子。潘云伏在庆阳公主耳边,轻轻道:“公主还是安分点好,这两位嬷嬷可不是当初被公主害了的潘姑姑,伤了碰了公主,也万万不会疼惜。”
潘姑姑?庆阳公主脑中一片混沌,好像有一位,养大了她的宮嬷嬷视她如己出,陪她出嫁,可后来呢?她一时想得怔住了。
吴珍儿趁机向那嬷嬷使了眼色,她们得了令将失魂落魄的庆阳公主扶了出去。
赵广彦还想着跟上去,吴珍儿拦了他道:“嫂嫂现在情绪还不稳定,赵公子在她跟前反而不好。”
赵广彦想了想,向吴珍儿行了一礼道:“我知道表姐做了许多错事,也没想着她日后还能呼奴唤婢的过活,只求姑娘给她留上几分脸面。”
吴珍儿道:“圣上判嫂嫂与哥哥争执中误杀,既然并非有意且受了教训,吴家也不会过分为难她。”低头见赵广彦手上多了几道血口子,急道:“这可怎么是好,快上些药吧。”
赵广彦甩了甩手,道:“无妨,我回家自去料理。”
吴珍儿摇摇头,从荷包里取出一小盒药膏来,捉了赵广彦的手就要上药,赵广彦皱了眉头想要躲开,却被吴珍儿抓紧了,动作大了又怕吴姑娘脸上下不来,只能任由她细细涂抹了,吴姑娘似是想到了妙处,噗嗤一声笑了:“我记得上次公主伤我,是公子帮忙上药,风水轮流转,如今是我为公子上药了。”
距离公主府一条街,有一处三层酒楼,雕梁描栋甚是气派,整个三楼的包房都被人订了,陶文姜举着千里眼正向公主府望着。
庄秀收了袖子,单手煮茶,看她举得手都酸了便唤道:“你坐下来喝杯茶歇歇吧,庆阳公主被贬这样的大事,多早晚就得传的大街小巷遍知,用得着你这般鬼鬼祟祟。”
陶文姜嘿嘿笑了两声,收起千里眼来,赞道:“这东西真好用,让舅舅千万留住欧家的人,不知道还能造出多少稀罕东西呢。”
庄秀笑笑,问道:“你都见着什么了?”
陶文姜道:“吴家派了一个姑娘来,把那废公主架走了,说来也怪,废公主也没怎么挣扎,不是吓软了脚了吧。”
庄秀道:“应是吴珍儿没错了,吴驸马一死,吴家老太天没几天就瘫床上了,吴珍儿又要和皇家打官司,又要照顾怀孕的小嫂子,还能将驸马的丧事办理的井井有条,京城里都说吴珍儿能干呢。谁还记得她被圣上严惩的事儿呢。”
陶文姜努力回想着那日的场景,怎么都和今日的吴珍儿对不上号,禁不住感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吴家说不得再出一个狠人。”
又长出一口气,对庄秀道:“时至今日,我才能放心嫁入学士府啊,不然庆阳公主那条毒蛇在侧,天知道再出什么事。”
庄秀听了就吸了一口凉气,拧了她嘴道:“你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嫁不嫁的成日里挂在嘴边,也不怕臊!”
陶文姜满不在乎,这包间里又没外人,她兴头头对庄秀道:“今天高兴,咱们街上好好逛逛!少少买些看上眼的,点到即止,哈哈。”
是夜,赵安酸软着两条腿将单子呈到华明澜眼前:“陶姑娘辰时刚过就出了门,在庆阳公主府瞧了一回热闹,就和庄家姑娘街上闲逛,申时才返家,买了一些东西,都在这单子上了。”
华明澜拿起单子细瞧,脸色果不其然越来越怪。
游龙戏凤的初刻本,五十两银子;五福捧寿的玉佩,一百两银子;蜀锦,云锦,妆花锦,每色八匹,两百两银子;战国的三足香炉,一千两银子;赤金镶宝挂珠头面,两千两银子......还有上好的笔墨纸砚,零碎首饰,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四千银子之多。
这......这也太能花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