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正月初四,是我的生辰。
晓晨将过,萦风便为我端来了一盆上缀几根大青叶,卖相甚是清爽的长寿挂面。
“你们去城里买的面粉?”我先盛了一碗清汤,暖了暖胃。
萦风布好三副碗筷后,就着襜衣在我身旁坐下,和我一同喝了起来:“去是去了,不过都是素和族人送的,还有好些肉苁蓉、沙葱和沙枣……等会我处理下,午膳时再给你尝尝?”
我囫囵吞咽下盅碗中已经不怎么烫的汤水:“那你可得好好烧,最好能搭配出些新花样,让我长长眼。”
萦风舀汤的小匙顿了顿,“好!”
“吓!”
我瞥了眼窜到我身旁戴着鬼面的清彦,将本来给自己盛的面转给他:“怎么才来?面都快陀了!”
清彦将黑发白皮的面具摘下:“我就知道这玩意吓不到你……亏那摊主还硬塞给我非让我收下。”
“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吓到我?”我嘬了口面,“可不能怪这面具吧?”
清彦将面具往桌上空处一丢,“那还不是你不肯教……”
萦风放下手中盅碗,惕声道:“清彦!”
“没事,能对我们直言不讳是好事。”我快速解决了这如同嚼蜡的一餐,转身坐靠在寺外一处残垣断壁边,“我饱了,你们慢慢吃!”
一年来,我将自身所学都尽可能地教给了清彦,除了武艺。
一方面是他戾气未消,教他只会害了他。
还有一方面,是我心结未解,唯恐触景生情。
我望着四周茫茫无际的尘沙,又掏出怀中的紫萧来细细摩挲——自暹夜死后,我便像他那样将这支紫竹洞箫日日揣在怀中,从未离身。
还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用这支紫萧吹奏的时候,清彦问我吹的是什么曲子,我说,不过是随口蹦出来的旋律,哪有什么名字。
他又问,这支萧可有名字,我默了半晌,跟他说,折夜。
“你看你,又惹姑娘不高兴了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
“好了,没有人怪你,只是姑娘这一曲,又不知要吹到什么时候去了……”
暹夜,四年零三个月了,我带着折夜吹过了南方的闲庭落花,吹过了东方的琼楼玉宇,吹过了北方的广袤高原,再到这西方的荒芜沙漠……可,纵我穷途跋涉让这萧声响彻这方天地,也无法再让这清灵乐声传达至你的耳畔半分。
此刻的你,会在哪呢?
倘若真有轮回转世,可不要再整天摆着张冰块脸了,要记得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那样才会交到朋友……你一个人面对死亡,一定很害怕吧?
对不起,终是我负了你。
原谅我,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我吹奏折夜给你听。
最后一次,我代你体味这天下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最后一次,我缅怀生命中匆匆来去的你。
波罗……即彼岸,两仪……终无极……
世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彼岸,却不知自身已在彼岸中……
恍然间,我明白了这寺观存在的意义。
“好美的曲子……”
我从高处俯瞰,来者是一位身披貂绒锻花披风的女子。
“你是来这借宿的?”清彦走至院中,打量着这策马而来的女子:“你不是素和族的?”
“我的确不是素和族人……是什么人,如今我自己也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