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的第二天,晓佳约晓庆吃饭,俩人在商场见面后,晓庆照旧问:吃什么啊?你是孕妇你说了算。晓佳这次想都没想就说:吃米线。晓庆笑了:看来是有备而来啊,走,那就吃去。晓佳笑嘻嘻地说:想了好几天呢,就是一直改卷录成绩啊,出不来呢。晓庆点点头:我也是。又问:现在有什么感觉么?都快三个月了,有没有觉得恶心或反胃?
晓佳摇摇头:就那一次,后来不吃猪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老是觉得肚子饿,尤其是晚上十一点以后,饿的心慌慌的。晓庆说:那就吃啊,让雷振东给你做,听说怀孕后饭量都会大一点。晓佳皱着眉头说:不是大一点好吧,是大了好几倍。以前是吃两碗,现在是吃一锅。昨天晚上,雷振东下了一锅番茄鸡蛋挂面,我一个人吃了个底朝天。真的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总是特别想吃细细的挂面,越细越好,以前都不怎么喜欢吃的。现在雷振东都有点怕了,直接批发了一箱挂面放屋里,饿了就给我煮着吃,番茄鸡蛋的,葱油的,酱香的,捞的,凉拌的……..换着花样做。
晓庆笑了:倒是好养了,别人怀孕都变得嘴刁,你倒好,怀孕后,反倒不刁了。说着看了一眼晓佳的肚子说:看来是个好养活的宝宝呢。前台点了餐,两人就坐,米线很快上来了,晓佳问晓庆:对了,你们那事儿后来怎样了?你就任张斌把房子卖掉么?晓庆摇摇头,用筷子挑着两根米线:我婆婆知道后,当天晚上就大发雷霆说不准卖房子,张斌屁也不敢放。不过,你猜我婆婆怎么处理的?
晓佳吃了一嘴,含糊地问:拿出来老本了?晓庆摇摇头:我真是不理解他们一家人了。我婆婆竟然让张斌给他的姑姑舅舅们挨个打电话,说欠了外债,说他们怎么也不管管。晓佳瞪大了眼睛:啥意思?张斌欠债,跟他姑姑舅舅们有什么关系啊?晓庆叹气: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张斌和我婆婆打了一晚上电话,每次都是让张斌拨通电话,说几句,然后我婆婆就接过去开始诉苦,什么孤儿寡母啊,什么势单力薄啊,什么走投无路啊……..各种诉苦,你不知道,听他们那么一说,我还真是觉得我们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呢。
晓佳想笑,可又赶紧忍住了:他们要干嘛啊?借钱就直接说嘛。晓庆摇摇头:三天的时间,张斌的账户上多了一百多万,我还挺开心,觉得他们的亲戚挺给力的,竟然借了这么多。你以为这钱是借来的么,其实不是。你知道我婆婆怎么说的么?
晓佳也忘记吃米线了,瞪着眼睛听,晓庆一副无奈的表情,说:我婆婆说,这是他们应该的。我们孤儿寡母的到了这个地步,亲戚们不照顾照顾怎么说的过去。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压根不提还钱那句话。晓佳愣了一下说:你想多了,这么多钱,就算是亲戚不要也得还的,还没听说过借钱不还的呢。再说了,你总算可以不用愁的天天睡不着了啊,先挺过这段时间再说啊,你好好休整休整,看你比孕妇还憔悴呢。
晓庆皱着眉,米线在筷子上转来转去,半天没送到嘴里:我就是感觉,他们的说话和做事的方式我理解不了。我这个人吧,平时总是生怕欠了别人什么,但是他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他们母子俩总是觉得别人一直亏欠着他们,而且觉得别人救济他们是理所应当然经地义的。你是不知道他们母子俩坐一块说话的那语调,一会儿感叹张斌爸爸在世时的门庭若市,一会儿又感叹孤儿寡母的世态炎凉,我一点儿都听不下去。
晓佳拍拍她的手,试图把她从愁闷里拉出来,说:你也改变不了什么,那就不听嘛。再说了,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说,刚好事儿赶到一块儿了,平时不都蛮好的嘛,谁家没个糟心的时候嘛,他们母子这些年估计也确实不容易啊。晓庆把那有点凉的米线送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别说这些了,说说你家雷振东干嘛去了?
晓佳笑了,说:他去新房里装开关去了。晓庆诧异:给新房装开关?他自己?晓佳点点头:我们在网上买了二三十个开关,雷振东算了一下,如果请工人来装的话,一个开关人工费至少得30块钱呢,全部装下来得一千块钱。雷振东觉得划不来,就摸索着自己去装了。晓庆惊叹:他可真行啊,不过,得注意安全啊,毕竟连着电呢。晓佳笑了:我提醒他了,他说他会切断电源的,装好之后再打开电源测试。晓庆又问:灯也买了么?
晓佳点头微笑:买的LED节能灯,雷振东说这种灯省电,亮度也够,你知道么?10W的节能灯的亮度相当于60W的其他的灯的亮度呢。晓庆笑了:你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嘛,都是他教给你的?晓佳只是淡笑着:一个LED灯管才十几块钱,加上外边的灯罩,最多不过四十。也是雷振东自己装的,借了对面那家人的梯子爬上去装的,我在下面扶着。晓庆看着她:我觉得雷振东真的很能干,特别优秀,你也是。不过,他要去读博了,你一个人可要受苦了。
晓佳沉默了一下说:雷振东说,他走了让婆婆过来呢。晓庆掩饰不住眼神里的心疼,问:你不是跟婆婆处的不好么?不能让你爸妈过来么?晓佳叹气:我爸妈去哥哥那里了,小侄子要上学了,他们在公司上班太忙,都没时间接送小孩。你知道的,我哥哥的公司经常加班,前几天我妈打电话说,小孩病了了他俩都请不下来假,最后还是我爸妈把孩子送医院输液了呢。
晓庆叹了一口气:现在咱们这个年龄段的,都是忙的要死不活的,就学校还稍微好点,可是工资又低的可怜。晓佳笑了:大家都一样苦逼,反倒没什么可抱怨的嘛,就当时代烙印了呗。吃完饭,晓庆一边擦嘴一边关切地问晓佳:你现在觉得怎样?咱们是立马回去吧?还是散散步?晓佳打着哈欠站了起来说:走一走吧,好久没出门了。晓庆也说:好,就那逛一会儿。
晓佳立马挽着晓庆的胳膊,脸贴着她的耳朵往外走,一边说:你就别想那么多,没准是你多心了呢。只要不用你发愁来筹钱,这个假期就好好放松一下吧。我觉得,张斌到底比咱们成熟些,不要还没听到解释就自己瞎猜,有了误会影响了感情不值当的。晓庆点点头: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晓佳高兴地一挥胳膊说:这就对了嘛。却把门口坐着的那个人的饮料打翻了,撒了一桌。
晓佳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啊。那个人从手机里收回视线抬头,晓佳一看,有些面熟,那人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晓庆也说:我们再帮您买一杯吧。说着晓庆就转身走向收银台了,晓佳还是站在原地,一边纳闷一边说:真是对不起啊。那人要起身喊回来晓庆,却看到她已经在付账了,只得笑着说:真没事儿,你们也不是故意的嘛。晓佳想了起来,笑了:齐医生?我就说看面熟啊。
齐勤略微腼腆地笑了:怎么,你们吃完了?晓庆端着饮料过来了,齐勤赶紧接了,晓佳拉着晓庆的胳膊说:嗨,这是齐医生呢,上次给李明看崴脚的那医生,手儿可好呢。晓庆立马礼貌地说:久仰大名啊,真是谢谢啊。齐勤难得同时面对两个女孩的热情,似乎有点手足无措,只得笑着说:没有啦,没有啦,过奖了,我就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在两个女孩热情洋溢的笑脸面前,他越发觉得尴尬,几乎有点脸红了。晓佳还要说什么,晓庆看齐勤那情状,就赶紧拉着晓佳,对齐勤说:齐医生,您先吃吧,不打扰您啦。说着拽着晓佳赶紧走了。看着她们走了,齐勤松了一口气,接着吃自己的饭。
吃了两口,齐勤停了下来,本来他是边看新闻边吃饭的,却忍不住会转身看了一眼走远的俩人,心里默默叹息。看到晓佳,他就又想起他心里的那个人。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每天他都处在极度的混乱中,脚步匆匆穿行在嘈杂的病房里,翻看着铺天盖地的化验单,说着千篇一律的话语,直到口干舌燥筋疲力尽。上班如时钟一般精准,步伐却比时钟频率多变。
上班这十年,他的体会是,所有的病人都一样,不管是什么病情,或者怎样疼痛,只有一个例外,而那个病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白天忙碌时,他也不觉得时间难熬,毕竟问诊室嘈杂如同菜市场,让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心情;而手术室,又紧张如战场,更没有心思去放空。
只在每天的下班后,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甩掉鞋子躺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才彻底回归了自己,然后想起有那么一个人。可是过了这么久,他也已经从落寞里慢慢走出,毕竟作为一个年纪远远过了18岁的成年人,那种如痴如狂的不顾一切的昼思夜想的心态早就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就是十分理智的克制了。虽然他也牵念不已,可是心知对方对自己完全无感,那么他也能做到宽慰自己从而舍弃这份惊喜。
对他而言,理想的感情生活莫过于:两个人相处,舒服才是最好的状态。可以放松,可以分享,甚至不分享,随意就好!毕竟激情都会过去,而舒服才是最持久的。这不仅仅是一个思虑许久的结论,更是经过多次心理波折才痛悟出来的。成年人嘛,生活早就教会了他们太多,不痛斥委屈,也不再耽搁于抱怨,只能在平平淡淡中固守自以为是的心安。
如果你会觉得,这是一种没有激情丧失理想的生活状态,这种状态对那些生而为人时最初的梦想和一往无前心怀未来的热情,几乎是抽筋扒皮式地摧残。然而身在其中的人,并不这样认为,毕竟,普通人嘛,忠于平淡更多时候意味着直面现实的勇气。而与生活谈判,并与之周旋更是一种难得的睿智。如果一个人总是心怀理想面对着暗淡的现实,心底难免频繁受伤。少年时受伤,不过一时之痛,若中年受伤,则是伤筋动骨的绝望。与其把自己置于险境,不如干脆舍弃理想,真真正正地来恪守平凡,这样或许可以做到无欲则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