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疏烟仅听这溶洞中滴水一般的宣判死亡的声响,便知道了结局。
登剑阁心法向来以刚劲强横著称,所以这一剑,疏烟十分凌厉地在邢远的前胸处造成致命伤害。
【咚】的一声,伴随着与雪的摩擦,这具苟延残喘的身躯如预料中向后仰去,老者身上的绯色与皑皑的白雪混为一体。
反观疏烟这里,虽面部略显苍白,但气息平稳,真气收敛,长剑未有血迹,早已入鞘,仿佛刚刚的战斗,他只是个过客一般。
“能死在我一剑登阁之下,不枉你追随义父二十七年。”白衣青年虽嘴上冰冷无情,语气中不自觉还是渗了一丝悲哀。
老者此刻眼神是空洞的,但意识仿佛还有些清晰,他木讷的将头转向方才给他致命一击的人,嘴角生硬的向上一咧,表情阴鸷可怖。
“登剑阁……少阁主……剑法名不虚传……”
“哼,只是,你身中覃毒,又强行运功,若无高明的医者相助,怕是要在这昆仑给我这糟老头子陪葬了,咳哈……哈哈哈……”
原本一丝悲哀此刻因这句嘲讽荡然无存,疏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色更加冰冷。
尽快结束,回到中原,这才是登剑阁少阁主此刻应做的事。
“是么。只可惜……你是见不到了。”
手起剑落,又一道血花凌空划出弧线,邢远的眼神与表情就停留在那一瞬间。
怔了片刻,疏烟还是决定蹲下身来,将那双混浊而惊恐的眼镜闭上。
【噗通】
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疏烟察觉不对,反应极快,以长剑撑在雪里,下一秒,身子便像他预料的那样虚弱瘫软。
是刚才强行运功的后果。
疏烟心中十分清楚,自己方才因想使用登剑阁心法而以快制快,使得覃毒会比他想象的更提前爆发。
得尽快才行,回到中原。倒不仅因为登剑阁之事,而是因为……
他下意识的摸住腰间玉佩,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澈而恍惚,与先前杀伐果决的他判若两人。
为了登剑阁,更为了……她。
以自身真气抵御住覃毒的侵蚀,眼神再次恢复平静的疏烟在取走邢远身上的信笺之后,开始了昆仑之巅的逃亡。逃亡?哼,是平静的踏出昆仑。就算是阎王,也休想留下这条命。
对于这个已经如此奔波长达八年的江湖儿女来说,与阎王争抢生命与自由早已成为他的家常便饭。他坚信不会就这样死去,虽然高速施展轻功对于这具身体负荷极大,但马上就要对这鬼地方说永别了,这样的想法也在支撑着他不断前进。
只是,能救人性命的是信念。能噬人性命的,也是这信念。
强大是一种优势。但过分相信自身的强大将会成为人的致命伤。
“噗通”
十分清脆的响声,虽没有回响,仍有些生疼。身体到底还是到了极限,虽在意料之中,却十分让疏烟难以接受。
不甘就这样耗死在这里的他试图强行提气继续奔跑,但却换来了剧烈地喘息和之后猩红刺目的呕血。
终于,那个年少飞扬的身影向前倾侧,重重倒在雪中。
力气仿佛被抽干,真气也难以提起。果然还是太急躁了么。
“…哼,逞强还是要有限度的……吗……”
那是在遥远记忆中,某个人曾温柔关切的讲过。
在那些个冰冷的江南的冬日,那双纤小的手无数次握住了他因训练过度而伤痕累累的双手,呵着气将暖意传达到他的掌心,而后用自己也尚未成熟的心法内功为他疗伤。连输入的真气都曾如此温柔似水。
而那时的他,便傻傻地愿为了这小小的冬日暖意而一次次训练,因为这样,那双小手便永远会为他温暖掌心,为他治愈身心的疲惫。
“轻安……轻安……我……没逞强……没有……”
半昏半醒中,那双小手仿佛将他的脸庞捧起,掌心的温度仍未改变。
“轻安……轻安!”疏烟猛地醒来,发现自己倒在雪中,伤口处的鲜血已凝结,连带着自己的真气也有将要冻结的征兆。
”不行……”疏烟艰难地握住藏龙宝剑,借势从雪地里爬起。
“必须……回到中原……我要……找到她……不能如此轻易死去……”
定了定神,疏烟不再使用轻功,而用内力维持着剩余体力,顺着雪坡向下蹒跚着。
一路上跌倒多少次他已记不得了,只感觉每每堕入雪堆里,那双温暖的手都仿佛在召唤他走出这茫茫风雪,令得他一次又一次踉跄起身,继续奔走。
但这一次,只微颤了一下,他便再也没有起身。
体力支持不住,内力也已抑制不住,覃毒终于还是爆发了。
天地间茫茫的风雪呜咽,仿佛要将这折了翼的孤鸟吞噬。天空是一眼望不见边的晦暗,只有浓云相伴。
这不见阳光的雪原,怕是总也不会来人了。若是有人,怕也只会见到这具尸体了罢。
“呵……”他嘴角吃力地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真狼狈啊……如此,真是……枉为登剑阁……少……阁主……了……”
在他即将昏迷的前一刻,一个剑客的本能立刻让他的神经再次紧绷。
在靠近。听脚步声,有两人领头,有一人的声音更轻细些,大抵是个女人。
求生的欲望再次被燃起,只是,这一次,换做是他心有余力不足了。
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他们得知自己的身份与秘密,哪怕自己以命相搏。
疏烟兀自想着,暗暗摸上藏龙剑的剑柄。
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发现了他一样,开始在向这个方向奔跑。
不管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
出手的速度远远快于他大脑思考的速度。对方刚刚停在他面前,那一剑便刺出了。虽没有平常的杀气,但也仍不乏凌厉。
剑气受到了阻拦,应该是刺中了。
他不知道刺中了什么,只感觉到刺中了。那之后,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尽,持剑之手也顺势拔出了剑,与他身体一起,瘫倒在软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