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景家三口人就早早地起来了。景飞鸾拿着扫把锄头,纪蓉拎着一筐黄纸,陈至抱着香和打火石,一起去给景爷爷上坟。
晔湖村地处西原国南部,雪留不住,基本上第二天第三天就化了,景飞鸾兄弟二人常常去看望景爷爷,所以坟墓上并没有多少杂草。尽管如此,景飞鸾还是认认真真的把落叶枯枝都清扫了一遍,陈至插好香烛,纪蓉点好火盆,三人给景爷爷烧了纸,说了好些心里话。
这一天是个大晴天,回家的路上阳光穿过树林枝木的间隙,一束束光透过瞳孔的屏障,似乎有种温度融化了他们,褪去了冰冷的从前,宛若新生。
过年仿佛有好多活要干,因为前些日子景家和纪家乱哄哄的,到现在他们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拖到现在可有的忙。到了家,纪蓉把筐放好,给陈至拢了拢衣领:“进屋玩去吧。”
陈至笑嘻嘻的:“不玩了,嫂子你不是说今天有很多活吗,我帮你。”
“好吧。”纪蓉摩拳擦掌准备带陈至开干。
景飞鸾忙嘱咐他们:“先别忙着脱棉袄,炉子还没点,一会儿小心冻着。”
纪蓉慌忙松开解扣子的手,穿着大袄和陈至跑到堆放杂物的北屋,从一堆煤炭、农具和年货里翻出旁边的大扫帚,和陈至一人拿一块破布捂着脸,开始扫房顶。
景家的房顶挺高,而且基于农家的条件,抬头就是那种木梁三脚架,房梁上挂着不少东西,但木头上一定积了不少灰。
陈至负责帮她扶梯子,纪蓉爬上去一点点的扫,景飞鸾点好炉子进来一看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帮忙,纪蓉扫的正起劲,哪肯下来,居然真的自己把所有房梁都给扫了一遍,又用清水擦过了,弄得灰头土脸的爬下来。
陈至指着她笑了半天,等景飞鸾打水过来给他们洗,才发现自己脸上也落了不少灰,十足是另一个小花猫,这才红着脸不说话。
一上午纪蓉就带着陈至两人收拾家,景飞鸾再爱干净,毕竟是个男人,有顾不到的地方,纪蓉把那些死角全都打扫了,被子的被套都拆下来,床单也都换过,被子抱到外面晒,换下来的被套和床单泡在水里,用胰子搓过,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
累得汗津津的忙了一上午,有时候到厨房里去喝一口热水,就看到景飞鸾一直在揉面,一共揉了有三个大面团,炕头被烧的热乎乎的,那三个大面团最后都被放在盆子里,在炕头醒着。
纪蓉看了看那些面,估量了一下问:“这能吃一个月吧?”
景飞鸾说:“吃到正月二十五左右吧,二十六重做新的,到时候把你想请的人都请过来,大家一起热闹。”
纪蓉想起来景飞鸾说的正月二十七是个好日子的话,脸一红,转身拎着水壶出去冲茶叶去了。
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所以午饭没有正经做,草草吃了点东西垫了一下肚子,三个人又各自去忙。
陈至负责写春联,剪窗花,纪蓉接手景飞鸾的活负责蒸过年馒头,包包子花卷,景飞鸾就负责去把家里那些杂物全都按规划的位置收拾好,整理清楚。忙碌了一下午,屋里屋外都亮堂了,连门帘都洗过了晾干挂好,屋顶加固,前院后院利利索索,屋子里同时也冒出了香味儿。
过年馒头被纪蓉带着陈至做了好几个造型,有小兔子,花朵,刺猬,里面塞了红枣,红糖,还有用红纸沾上水点上个红点儿的,好吃又好看。包子包了两屉,一屉香菇青菜,一屉猪肉纯肉馅的,花卷里也撒了肉末和葱花,全都在蒸笼里喷喷的香。
景飞鸾怕纪蓉做了一下午饭累着,让她去椅子上歇一歇,自己去做晚饭。因为大家都是又累又饿,景飞鸾手脚利落的煮了一锅黄豆面粥,切了几片腊肉炒了个莴笋,又拌了个山野菜。
纪蓉在旁边等着的时候就觉得饥肠辘辘,看着腊肉流口水。她看了陈至一眼,说:“给小至和你煮两个鸡蛋吧,你们两个读书要补补脑子。”
景飞鸾笑道:“这么说你写书也要补脑子,怎么能光我们两个吃鸡蛋。”说完就去炒了个鸡蛋青椒,又从旁边的水桶里拎了条鱼出来。
“就咱们三个吃,够了吧。”
景飞鸾摇摇头:“好歹是过年,有鱼有肉才好,明天给你们炖鸡肉吃。”
纪蓉想起来那只昨天景飞鸾杀好的老母鸡,咽了咽口水笑道:“过年可真是太好了。”
景飞鸾说:“今天要熬夜守岁的,看看你们两个谁先睡着。”
纪蓉瞪大眼睛:“我怎么能熬不过小至,他每天早早就睡了,我可不一样。”
三人忙碌了一天,晚上喝了香喷喷的米粥,吃了红烧鱼、鸡蛋和腊肉,窗户上贴着火红的漂亮的窗花,茶杯里是香喷喷的自家炒的茶,锅上是香喷喷的刚蒸好的包子馒头。
“哎呀,福字忘了贴了。”陈至拍脑袋。
“蓉儿来贴吧,浆糊还有剩么?”景飞鸾问。
“有的有的。”陈至忙把下午用剩的浆糊端过来,景飞鸾往里面兑了一点儿水,在炉子上烘热了,找到毛笔和裁好的红纸叫纪蓉:“过来写福了。”
纪蓉往后退:“我写字丑。”
景飞鸾就笑,说:“我扶着你的手写。”
陈至小人精似的笑嘻嘻的跑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点油灯。
纪蓉只好走到桌子前,拿好毛笔。景飞鸾伸手过来把她的手握住,沾了墨水稳稳的在红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笔走龙蛇,一字见心,纪蓉嘟囔:“怎么你写的就这么好看啊。”
景飞鸾说:“是你和我一起写的。”
纪蓉眨眨眼睛,又看了看那张福说:“还不是因为你,你的字这么好看,就凭一笔好字也能考上秀才。”
景飞鸾微微一笑,忽然问她:“若我考上秀才就够了?”
纪蓉点了点头,诚实道:“其实我对考功名这件事不太了解,不过你读了这么久的书,定是要下场应试给自己一个结果的,考不考得上无所谓,能考上秀才当然最好,做人最关键是要知足。”
景飞鸾捏捏她的脸:“若是我考不上,你后悔么?”
纪蓉拎起福字拉着他往外走:“怎么会后悔,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