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莞柠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谢梨安自然不好再开口问下去。
一来想着若是真的出去了,倒反而还要花些心思再进来,岂不是自找麻烦?二来也是觉得,便就算是她要与自己耍什么花招,自己也能应付的来,毕竟这姑娘纵有天大的本领,若是真想害自己,早在那客栈里便将自己害了。
这般想来便也坦然,微微笑道:“莞柠姑娘,你我相识也有几日了,我却觉得头一次看不透一个女孩子的心。”
莞柠听罢微微一怔,复而有些忧伤道:“谢公子是怎样的风流,我这里也早有耳闻。实话与你说罢,能得了公子这么些陪伴,莞柠也暗自高兴了许久。公子谈吐非凡,是个少有的谦谦君子,其实莞柠每与你说一句违心的话,都于心不忍呢。”
她说罢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谢梨安,似是自嘲道:“只可惜莞柠不是自由身,但若真有得了自由的那一天,我还真的想与公子好好相处,那样的清闲自在,那样的无忧无虑……可是如今的莞柠,连想都不敢想。”
谢梨安觉得,这是这么久以来,她唯一一次真正地吐露心声。言语间满是哀愁,听之让人心生怜爱。他不禁寻思道:这样小的女孩子,却要承受那么多,也不知她的背后是怎样心狠的人,能做出这种无情的事来。
只听莞柠长叹一声,便又换上她常有的笑容,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缓缓道:“谢公子,菀柠等会儿还要去看看小姐,不能一直陪着你了。今日你先好生歇息,晚膳我会差人替你送来。等会儿我去安排个婢女给公子使唤,若有什么不便尽管命人来喊我。”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这楼里暗室较多,跟着机关也不少,最好……不要随便走动,若是伤着了,菀柠也没法对主子交代了,还是就在这屋子里歇息最为稳妥。”
他虽应下了,可哪里能听她的,早便想着将这琼楼里外都寻一遍,怎会安心在屋里呆着。
谢梨安寻思着时辰尚早,若是此刻便在这楼里随意走动,未免太有些招摇了。这般想来便推门进了那间屋子,也是着实疲惫了,想好生歇息一番。
这屋子黑暗暗不见五指,谢梨安摸索着寻见了地上的一截短烛,又不知从何处摸到一个火折子,也不曾想那么多便急忙点上,霎时便照亮了屋子。
只见屋内唯一的那扇窗户,被木板订得严严实实,连一缕细光也照不进来。想着这辞凤楼果然如那老者所说的,是个不能见人的去处,要不何须做到这般地步。
这屋子不大,却也雅致,红木的家具似有些旧了,但确是一尘不染。桌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上面绘着点点桃花,想来这茶具的主人是个闲情之人。
靠墙的床榻也被理得整洁,见了床,谢梨安便觉得困意绵绵,只觉得眼皮都睁不开,便径直向着床榻走去,合着衣躺在床上。
可这不大的屋子里,却有个突兀的大衣柜。此一时躺在床上,谢梨安原是想小睡一会儿的,可双眼总被那大衣柜吸引着。
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终还是敌不过好奇之心,下床来到大衣柜前面。
这大衣柜高能抵到屋脊,只有两扇对开的门再无别的小格。他先是开了半扇,只见里面尽是些女孩子的衣服裙子,没什么稀奇之物,便又将另一扇也打开,却还是些平常的衣物罢了。若非说不寻常的,大抵就是这些衣服太过华丽,想来许是萧家小姐不穿了的。
谢梨安不曾发现什么异常,便有些觉得无趣,刚想关上柜门再去歇息,便蓦然瞥见那些衣摆之间似是有什么东西。他拨开衣服,只见是个手掌大的铁环,似是什么门的把手。
谢梨安思忖道:许是什么地道的入口。可又一想,此是二楼,若说连着地道,未免有些牵强了。
却刚想将那铁环拉起,只听屋外有人敲门道:“谢公子,我奉莞柠姐姐的命令来服侍您。”
谢梨安听罢随意应了一声,手上使了些力,却不能拉动丝毫。想着门口的姑娘一直候着,若是久不开门恐让她起了疑心,便暂时作罢了。
他将那衣柜关好,拍了拍手理了理衣服方才将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孩,年纪看着与莞柠相仿,正绞着手指低着头站在门口。
此时还是冬天,这楼里的穿堂风着实能把人吹瘦了。小女孩便就这样单薄地站在风口,战栗栗她却又不敢吱声,实有些让人心疼。
谢梨安见罢只怪自己不曾早些开门,平白无故让她吹了这么些寒风。
“姑娘请进。”谢梨安说罢侧身让到一边。
那姑娘有些胆怯道:“我站在这里便好,公子有什么事在里头喊一声就可以了。”
那谢梨安哪肯允许,左右劝她却只听她说怕莞柠知道了责备。
谢梨安无有他法,只好假装恐吓道:“你若是不进这屋子,我便现在就去莞柠姑娘那边告你不听话。”
那女孩也是单纯,听罢顿然惊怕,急急便钻进屋去了。
谢梨安掩嘴偷笑,想着自己翩翩公子竟也有对着小女孩耍诡计的这一天。
“你叫什么名字?”谢梨安温柔问道。
“我叫翠眉。”女孩站在屋子的角落里,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回道。
“是取了远山映水夕阳低,春愁压翠眉这一句吗?”
翠眉摇了摇头道:“不知,是小姐替我取的名字。”
“你过来坐,站在那里怪累的。”谢梨安向她招了招手。
翠眉又摇了摇头道:“下人不能与主子同坐,这是规矩。”
谢梨安笑了笑,这女孩是胆小得紧,好像琉璃一般让人碰不得。
“那你靠我近些,站我身侧,我这边有话问你。”女孩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走了过来站在离谢梨安三尺远的地方。
谢梨安无奈,便也不再强求她,自顾坐下问道:“你先告诉我,这屋子原先是谁住的?”
翠眉回道:“这屋子原先是没人住的,老爷从来都不许人靠近。我还记得念琴夫人有次偷偷想进来,被老爷发现了好一顿打骂呢。”
谢梨安听罢心内一沉,不禁思忖:若是果真如她所说,那这必然是暗藏玄机之处,莞柠却有意安排自己住在此间,难道其间又有什么阴谋不成?
诗云: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