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安德烈,你也来了啊。”
奥勒平静的望着那个从仪式间的门口正在缓步走来的盲眼人,恍惚之间,似乎在不知多少年之前,也常常看到这样的情形。
同样的一个位置,二十岁坐上和七十岁坐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比如非神力使用者军团的监管者一职,奥勒就是因为垂垂老矣,以至于让那些中央教廷的人对他失去了希望,才将他委任到了这样的一个位置上,而当时才刚刚成年不久的安德烈,则是被因为被寄予了重托,才被放到了同样的位置上进行历练。
奥勒从未怨恨过命运与神明的不公,但是在偶尔望向安德烈的时候,他内心的深处还是会生出一些复杂的情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得到神的眷顾,亲眼见证到神明的真容。
如果是换做奥勒,哪怕是一样瞎了眼睛——不,哪怕是再见到神灵面容的一瞬间死去,奥勒也心甘情愿。
但是,在数年的相处当中,奥勒也明白了为什么神明选择了安德烈,而非自己。
那个年轻的目盲者,有着像是水晶一般坚定而纯洁的心灵。
没有悲叹,没有迟疑,履行着神明的信条,并非是像奥勒那样寄托于神明的抚慰而献出信仰,而是出于自己的判断,完完全全的赞同神明的理念,才成为了神明的利剑与坚盾。
和安德烈共事的那段时间当中,曙光之锤骑士团蒸蒸日上,甚至得到了中央教廷委派看管圣杯的神圣职责,那个时候,奥勒也甘愿辅佐安德烈,希冀着这个年轻人能够更加接近神明的御座——
直到神明死去,圣杯选择了自己。
想到了这一点,奥勒的胸中又充满了勇气。
不是安德烈,不是安其罗,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是他,奥勒,得到了这个机会。
在神明死去之后依旧绽放的圣光,就是神明对于自己信仰的肯定和褒奖。
千里迢迢来到北地,被濒死的神明赐予最后一滴会产生奇迹的神血,哪怕不被任何人理解,自己才是能完成神明夙愿的人。
没错,只有自己——
“我是来制止你的,奥勒。”
盲眼的安德烈准确无误的盯着奥勒的方向,脸上也带起了感慨的微笑。
“人可以犯错,但不能一错再错。”
犯错?自己?
奥勒原本平淡无波,即便是被希普利背叛也顶多是稍有疑惑的心境,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愤怒之火。
他可以接受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苛责和误解,但是,唯独安德烈没有资格那么说。
神赐予了他恩宠,赐予了他非凡的力量,赐予了他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的才能,现在,奥勒将要复活神明,他不仅袖手旁观,在仪式接近完成的时候,还过来指手画脚,说奥勒犯了错误。
“不可饶恕。”
奥勒低低的发出了咒怨的声音。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璀璨的光之羽翼伸张开来,根根羽毛都散发着来自神明的光芒。
庞大的光之洪流聚集在奥勒的身边,来自曙光之神的力量眷顾着祂的最后一个天使,无形的光流动起来便形成了可怖的风暴,彰显着奥勒内心无边的狂怒。
如同烈阳一般,光流猛然间炸裂开来。
伴随着强大圣光的狂风卷过大地,仪式间牢固的石质地板发出濒临崩溃的咔嚓声。
这和刚才与安其罗小打小闹般的战斗不同,奥勒第一次发挥出了自己身为天使的全力。
没有精细的外形,没有曼妙的姿态。
只是单纯的,庞大的圣光,便组成了可以击灭一切反抗者的恐怖力量,向着安德烈碾压而来!
好像内心的怒火也因为这一击的发出而倾斜出去了大半,看着即将被光之浪潮淹没的安德烈,奥勒心中又升起了一丝的悔意。
神明教导过,不能因自己的愤怒而擅自使用祂所赐予的力量,自己如今的行为,是对这一教条的违背。
不过转瞬之间,新的想法又古怪的浮上了奥勒的心头。
不,自己是为了惩戒罪人,就像是教会也会杀死那些渎神者而已,自己是为了良善而杀死了安德烈,并非是为了自己愤怒。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奥勒便心安理得起来,平静的看着那已经被圣光的涌动包裹起来的安德烈。
但是——
“这么容易就像摆脱我?你也变得天真了,老头子。”
一束如同月光一般的剑光,劈开了奥勒所召唤的光辉。
跟在那银白色的长剑后面,是安德烈带起了愉快笑容的脸庞。
那光芒被劈开,击碎,凝聚着奥勒愤恨的光明在片刻之间便熄灭的一干二净,只留下安德烈,猛地挺剑向前。
奥勒刚想要防御,却发现自己这具新得到的天使之躯,竟然突然不听使唤了起来。
奥勒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因为那是‘死’的味道。
就好像是自己又回到了曾经那具老迈衰朽,即便是活着,也无时无刻不在腐烂的身体当中——
不,绝不能!
数道光环从奥勒的身体当中迸发而出,每一道光环都是由神明的圣言构成的语句,它们的出现使奥勒的身体出现了新的力气,让他得以微弱的偏开自己被人强行定下的,死亡的命运。
银白长剑劈开了道道光环,斩中了奥勒的身体,那由圣光组成的身躯,在这一剑的面前,无能为力的选择了溃败。
但是,安德烈心中暗叹一声,瞎了双眼的他比任何的剑手都更加熟悉剑杀死敌人时该有的手感。
无论是那些拥有不死之身的异端,元素构成的生灵,还是最常见的,血肉构成的身躯,在他们死亡的瞬间,灵魂从剑下悄悄溜走的感觉安德烈最是熟悉不过。
因此,他才领悟除了能够强行为敌人先定下死去的结局,再斩出必杀一剑的招式。
但是,刚刚的那一剑,并没有那种感觉。
也就是说,奥勒还——
铁石交加的声响,安德烈及时回身,挡下了奥勒再一次组织起的攻击。
当那圣光组成的刀剑猛地劈斩在安德烈手中长剑上的时候,尽管脸上不动声色,但是安德烈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胸腹像是被重锤猛击一般难受。
毕竟,自己和奥勒不同,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圣光。
固然能用这具身体强行吸纳周围空间当中游离的圣光,短暂的发挥力量,但是这就像是用竹篮打水,即便是不动,圣光也会持续不断的从身体当中流出,更不要说是在激烈的战斗当中了。
不过,好在胜负的关键并不在自己的身上。
“怎么了,老头子,别停下来啊。”
安德烈调整身姿,主动发起了对奥勒的攻击。
“第二回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