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失已经发生,不过好在并不算是无法弥补。
法师凝视着深渊,他勾了勾手,几分钟之后,一个闪耀着火光的能量文字从深渊当中跃起,那文字繁琐复杂,古老异常,一个字似乎便能让看到他的人在脑中阐释出无数种意义,但这些灵感稍纵即逝,真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根本记不起任何东西来。
那是龙印,是龙赐予其追随者,而追随者又转手赠出的宝贵礼物。
如果能够得到它,即便是瘦弱不堪生命垂危的凡人,也可以一跃而入超凡的领域,改变自己的命运。
除了法师,所有人都贪婪的望着它,即便是那些龙印骑士也不例外。
一般人身上可以承载三种龙印,如果再多便会全身爆裂,被龙火吞噬而死,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因为即便是大多数龙印骑士身上,都只会有一个龙印。
每一枚龙印的产生都要分薄制作这个龙印的龙的力量,龙们吝啬的本性世人皆知,它们根本不会在仆从身上下那么大的力气。
“我们继续走,就快要到了。”
法师如此说着,那龙印顺从的贴在他的手杖杖尖,和那其中的龙火不时呼应着,他无视所有人渴望的目光,继续向下走去。
安其罗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知道,那不是自己可以染指的东西。
一行人继续向下走去,在那一阵激战过后,洞中又恢复了死寂,不过安其罗总是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什么东西正在墙壁里面流动的声音,一旦聚精会神仔细倾听的话,那种声音又会消失不见,大概是他因为压抑的气氛而产生的幻觉吧?
但是,如果不在脑子里放些东西,在这种环境之下是真的会发疯的。
看着自己面前正在走着的安洁莉娜,安其罗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想法。
仔细想想,安洁莉娜不是和那个什么谢尔曼一样吗?
自己从前从来不认识她,在临下洞之前,她突然找到了自己,说是自己父亲部下的女儿,这实在是太巧合了不是吗?怎么能保证刚刚发生的那些不是自己脑子里的幻觉?说不定自己的大脑里面早就趴着一只虫子一样的怪物,就等着自己发现不对,精神崩溃呢。
安其罗想说服自己这是一个笑话,他扯起冻裂的嘴唇,想要尽量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自己现在位于队伍中间,说不定其实是法师安排的呢?他既然让龙印骑士们放自己一命,那么下洞的时候,安排自己在队伍中间也很正常啊。
想着想着,安其罗突然发现自己撞到了东西。
是安洁莉娜,她正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
这时候,安其罗才发现,队伍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停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小心掉下去!我可不会捞你!”
听着安洁莉娜压低的声音,安其罗无声的对她笑了笑。
这么一想,其实应该紧张的是安洁莉娜才对,一直跟在身后,突然出现之类的特征,明明是他比较符合不是吗?
“我会注意的,现在正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往下走了?”
“法师正在拓印东西。”
安洁莉娜侧了侧身,让安其罗看到队伍前面的法师正在做些什么。
法师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张薄纸,那是从东方的古老国度传来的东西,在迪拉德帝国珍贵非常,他将薄纸小心翼翼的印在墙壁上。然后用自己的手杖上的火焰轻轻的撩过薄纸。
一些怪异的,像是蝌蚪一样的文字慢慢的沾染上了薄纸,就在安其罗还想看个仔细的时候,安洁莉娜回正了身子,严肃的看着他。
“小心点,不要看你不该看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原生种的文字,龙的书籍当中记载了,在万物诞生的初期,没有什么人类、精灵、矮人之类的分别,所有的智慧种族都有着共同的祖先,那就是原生种。”
就好像是怕大声说话也会引来邪恶之物一般,安洁莉娜用极轻极低的声音给安其罗解释着。
“而所有的原生种,都来自我们这次的目标,也就是科尔曼神话当中沉睡在时光碎片当中的万物初生与毁灭之神,莎都霍斯。他们是它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拥有智慧的孩子,最初的魔法就是他们发明的。”
“法师们为什么要找一个这样的邪神?还要给祂举行这样规模宏大的血祭?难不成法师们想要毁灭世界吗?”
听到安其罗的话,安洁莉娜轻笑了一声。
“法师们想要毁灭世界根本不需要这样大费周折,实际上,我们这次是为了找寻十五年前,迪拉德帝国的神明曦光大君马格努尼失踪的真相的。”
“难道不是龙王们出手杀死了祂吗?”
安洁莉娜摇了摇头,说出了在现在的帝国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的话。
“龙王们杀不死一个神明,不然也不会安安分分的在迪拉德帝国呆了成百上千年而不敢反抗。”
“那是怎么回事?”
“马格努尼在帝国中心的神庙当中,留下来的最后一个神谕就是,‘将往北国,朝见初神’。”
初神?难不成指的就是这深洞下面的存在,传说当中沉睡着的莎都霍斯?
一个被迪拉德帝国供奉了数千年,在诸神当中毫无疑问的拥有者强大力量的曦光大君,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这里,连他的祭祀和骑士都没有半点反应,就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安其罗有些发愣,但是法师已经拓印完了这里的文字,正命令着所有人继续向下走。
在经过法师所拓印的石壁时,安其罗拼尽全身的力气,才保证自己不去看看那石壁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好奇心很可能会杀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接下来的路程,每过一段时间,法师便会让所有人停下来,然后拓印一些原生种的文字,他将这些拓印了文字的薄纸慎之又慎的贴到了他法袍的夹层了,确保没有任何人有机会从他那里将这些纸偷出来。
深洞之中只有黑暗和黑暗,除了脚下的道路之外,似乎什么都消失了,新鲜的空气、阳光、鲜花还有食物和水,那些东西在安其罗的脑海当中渐渐褪色凋零,连一点具体的样子都记不起来。
在这片黑暗当中,人类感知时间和空间的能力变得有些无力,一开始还好,但是安其罗他们越加深入黑暗深处,很快便就感觉自己的大脑被搅乱了,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握能力,以此为标杆而产生的所有感受都开始荒诞而滑稽。
兴许是过去了几个小时,但似乎是过去了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他们才终于在走走停停当中到达了深洞的最下方。
当安其罗走下旋梯,一只脚踏上地面,这种古怪的感觉才总算是消失不见,就好像是有人狠狠的用棍子抽了一下他的头,他终于摆脱了混沌的干扰,当他意识重新清明起来,却听到了许多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切就发生在安其罗的眼前。
一个龙印骑士突然‘塌陷’了下去,肉体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从倒下的铠甲之中扬起了不详的灰尘———他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铠甲撞击这里的地面,发出来的空洞回响。
安其罗茫然望向四周,发现在队伍中已经有许多人在走下旋梯的瞬间化为灰烬,虽然有保持完好者努力让后面的人不再走下旋梯,但后来者好像无知无觉,任何手段都不能阻止他们。
法师活了下来,但他没有试图去阻止后来的人,他隐藏在兜帽之中的脸只露出火焰流转不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幸存下来的龙印骑士拔出长剑,试着用剑来挡住后来人,但剑一进入旋梯的范围之内就迅速的生锈腐蚀,还没等他收回长剑,就已经变成一团铁屑,消失不见。
他面色铁青的丢掉自己的剑柄,取下了一旁化为飞灰的同伴身上的一柄长剑,重新佩在腰间。
当最后一个囚犯在走下旋梯的一瞬间化为飞灰,站在这深渊之底的就不过是寥寥几人而已了。
法师,安洁莉娜还有其他两个龙印骑士,最后是那个科尔曼老囚犯。
只有他们几个人了。
法师的法袍不再光鲜,变得破烂不堪,而骑士的铠甲上面早已满是斑驳的锈迹,安其罗和那老囚犯的单衣更是只能勉强遮羞。
一切都好像是经过了数百上千年一样,除了人们的容貌,什么都改变了。
时光悄无声息的改变着他们身上的衣衫,夺走了那些囚犯和骑士们的性命,他们却毫无所觉,混沌一片。
“我们成功了,我们进入了时光的碎片。”
法师扫视众人,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就有所预料,他宣布着成功,高举着手中的手杖,火焰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安其罗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深洞的洞底到底是什么样子,兴许是堆满了他们所献祭的囚犯的尸骸,又或许是一群非人之物的禁忌狂欢的现场,但是,他未曾想过,眼前的一切竟会是这个样子。
没有了深洞,没有了他们下来的旋梯,周围一片空蒙和死寂的混沌黑暗,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黑暗当中窃窃私语,那声音像是水流的声音一样传入耳朵里。
向着天上看去,也是同样的黑暗,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这里不存在东南西北,也不存在上下左右。
这里是被众神精心裁剪出的一块时光,是万物初生的苗床。
而地面上,则是水。
水微微的浸湿了脚趾,但身体却没有下陷,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正在水上行走。那些失去了主人的铠甲正一点一点的渗入水面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那水中只有黑暗,和笼罩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一样,让人不安的黑暗。
“这是死国,这是地狱,这是一切生命的初生与毁灭之地,这里就是至高至大的全能之主莎都霍斯的神国,他们以为给我这个任务是让我送死,但是他们错了!我将是所有龙学派法师当中第一个得到天授,知道世间一切魔法真理的法师!当我回到白塔,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龙王也要对我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