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有“一门二佛三道统,四剑五帮天下行,六宗隐于世,七家谨相连,八方俱灭。”的说法,说的便是这江湖上有名的几个厉害地方,其他都好理解,唯独最后的八方俱灭无头无具,说不明白。
原因也有很多,内里的八方俱灭指的便是魔教八大宗门,取名的意思也简单,魔教横行,可不就是天下俱灭吗?不过到了现在,魔教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天下靖安,以往的一切阴域手段也不能用了,在加上大唐武风兴盛,要想学武去街头巷尾一逛,少不了三两武馆正在招人,虽然应该是学不到什么真东西的,可也没必要再跟魔教沾惹上关系了。
所以,前朝乱世以来还深入人心的魔教八大宗门,被朝廷、佛、道、剑宗、帮派联合打压,已经剩不了几个歪瓜裂枣了,其中最惨的还要属湘西赶尸派,上个乱世风流了半个甲子,号称覆手可得百万兵的魔道第一大宗湘西赶尸派,被武林正道联手欺上山门,一夜之间成了废墟,大快人心,至于现在,就剩下几个漏网之鱼犯上作乱,随意从不知名的阴水沟里翻出来几具尸体,打着赶尸派的幌子勉强排在魔宗之末继续存活,要不是魔道还念着几分情义,只怕他们连个三流都算不上。
不是不说,实在是无从可说。
如果无话找话,硬要说一说,也就只有天魔宗能废点唾沫,至于有多厉害,听这个名字就能清楚。要知道,天下靖安之后,“魔”这个名字本身便是忌讳,像其他的宗门或多或少改了称呼,诸如玄月殿、白莲教、补天阁、青山观、罗刹门、合欢宗,哪里还有半点魔道的影子,一听名字便是再正经不过的正道山门了,直娘贼地不要脸,呵呵,不过也对,要是不起个正大光明的名字,怎么骗来弟子?
天魔宗依旧是天魔宗,所以理所当然成了魔教之首。
青山观在魔道之中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地方,人丁稀薄,更谈不上香火。要不是上头有天魔宗撑着,还真不知道能开到什么时候去。也是幸好天魔宗当代掌教上官无忌功力通玄,加上约束整个魔道,再不敢像以前一般放肆了,整个魔道才能存活在阳光下。至此之后青山观便毅然决然投入了天魔宗的怀抱,当了个座下之臣,领着皇命吃着奉粮,日子也还将就。
这才有了江湖上另一句话:“道家祖庭在龙虎,佛家祖庭在少林,魔门祖庭在天魔。”
青山观外,年轻道士宋一卜看着前方经过秋风一吹变得一片枯黄的大山,哪里还有青山的痕迹,歪着嘴角挽了个道曁,开口道:“道非道,青山非青山。”
身后扛着锤子的中年打铁匠石成金神色有些为难,显然是不想搭理自家小师叔。
宋一卜很显然也明白自家师侄的心思,也未在意,恰好今天是个暖和的好日子,虽是深秋,没了青山却也有黄叶,悠悠自得道:“不见青山也罢,满山黄叶秋景怡人,也不差青山半分,小金啊,你师祖当年也是个浪荡的性子,师叔入门时年纪尚早,师父他老人家便最喜欢把我带在身边,跟着师父游山玩水,看了不少好风景,呵呵,就跟现在一样。不过也跟现在不一样,想当年我可是道心天通,看个八卦一眼就懂,当年师父对我那是喜欢得一塌糊涂,可跟你个榆木疙瘩不一样,那时候,师父喜欢背把剑,我喜欢趴在师父背上,一不小心就磕着划着了,师父心疼我,就再也不背剑了。可也不能挂在腰间,你不知道,师父那剑又宽又大,挂在腰间触地,拿在手里显重,虽然这点重也不算什么,可也不能一直提着,到最后,师父不要剑了,亲手把它葬在了剑冢。”
宋一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石成金,石成金在很认真地听着,因为太认真反倒昏昏欲睡,这认真的表情实在和他粗狂的模样不符。宋一卜摇了摇头,就算再怎么认真,他也不认为自家师侄能融入这段故事中来,这份情感,全天下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懂了。
所以,认真是没有用的。
“也就是老了,爱怀旧,爱说些过去。”宋一卜惨淡地一笑,道:“小金,你看这山,小时候我跟着师父来过,那时候,山还是青山,山上有个道观,也不叫青山观,自然也跟魔道没半点关系,那时候,多好啊!”
小道士见身后中年打铁匠面无表情,便觉得说的有些无趣了,打了个哈欠,转身继续往山上走,自家这师侄别看现在是一幅昏昏欲睡模样,等到了山上,喊上一句打架了,便能立马醒来,不差事。
两人一剑一锤就这样闲庭信步地走入了这座青山观。
青山之上青山观,青山观里有道士,两袖青衣何所似,脸大如馕股如盘。
此时的青山观里正在演武,只是武场嘻嘻散散的不成章法,相互之间也是各练各的,没什么套式。有此光景,一是因为青山观人也不多,二是魔宗也没讲究,就像现在的各练各的,有的人还在睡大觉,有的人下山成了魔,各有各的命数,何必强加管教?
武场最前方摆着把胡椅,上面坐着个不能称肥胖只能称油腻的道人,怎么形容?不小的椅面根本放不下两瓣屁股,勉强挤在上面的时候,肉褶子耷拉在椅子两侧的空隙里,不受控制地垂落下去,仿佛八爪鱼般吸附在椅子上,明显量身定制过的道袍也装不下这身躯,虽是深秋,道袍的前襟还是敞开的,分外别扭。
整个武场就只有一人有资格坐在椅上,而此人非比寻常的样貌也不会令人做他人想,他便是青山观观主王见城。
此时的他,很满意地看着青山观里的一切,脸上透着舒坦二字,而为了更舒坦些,他把身躯倾斜,侧卧在椅子上,屁股挤在一起放了个屁,顿觉美妙。
而后又扭头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鄙夷道:“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魔道?又有谁说了算?杀人快点就成了魔道,慢的害怕快的杀的太快,就成了正道?我呸,全是一帮伪君子,天下修行本来就是巧取豪夺,就因为修行功法的不同就成了魔道?哼,魔道再胆大,也不敢去吃人,正道那帮子人怎么样,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事实真是如此吗?没人能有准确的回答,哪位大名鼎鼎的天魔宗宗主上官无忌,为天下魔道搏一分气运,亲身入长安辩正道与魔道,最终还是败了,任凭这位天魔宗宗主舌灿莲花,终究逃不过赶尸派这个点。其实这就是问题所在,魔道认为人死之后不再为人,正道认为人死之后依旧为人,还是更加崇敬的先人,矛盾从此而生,即为根本上的不同,两条殊途路,谁有理?谁无理?
大声淬了一口,王见城大骂道:“全都是这该死的赶尸派!”
不多时候,从远方轻轻飘来一片云,王见城望了望头顶天色,喃喃道:“贵客上门。”
......
......
一身飘飘青衣在前,粗布麻衣在后,前者风姿卓越,后者目若朗星,手中一玉剑一铁锤,就敢谈笑间上青山观,绝世独立不似凡俗人物,倒像是从天上坠落凡尘的谪仙人。
背负剑匣,手持拂尘的王见城站在此两人对面,轻声道:“无量天尊,小道王见城见过师叔,见过师弟。”
秋风萧瑟配上滚日高升,别有一番矛盾的美感,山涧的黄叶瑟瑟作响,滚烫的阳光带着微隙的气息,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这金光与黄叶配在一起,显得喜庆,耀得人眼睛发花,之下则是三人对峙。
微风吹过,拂动王见城的头发,额头上已是汗涔涔的了,身后背着的剑匣显得正式与紧张。
反观正前方的宋一卜与石成金,却呈现出一种超然于世的姿态,云也进不了身,风也进不了身,与这方天地处处不合,整个人如梦幻泡影,像白纸上的一点墨迹,分外显眼。
背着剑匣的王见城脸色凝重,沉声问道:“不知师叔故意泄露上清气引晚辈出来,意欲何为?”
若是单从外貌上来看,王见城与石成金差不多,甚至还要比石成金更大些,也就自然比宋一卜来的老,但仍旧持弟子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世上不管是判出道教还是佛教,在辈分上或多或少都会吃亏,平日里也没人在意这些,能凑到一起的机会不多,恐怕三百年才能修得缘分吃顿饭,这叫法也就无用。
但今天不行。
宋一卜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不以为杵,反倒是身后的石成金一脸不岔,这攀亲戚的叫法本身就不合理。
“小道士今日上山,是有要事相商,实在无意冒犯,请听我一说.....”
宋一卜话音未落,从西飞来一剑,剑光极快,如光如电,就扎在宋一卜身前不远,噌的一声有细泥迸溅而出,不久之后有声音从天外而来。
“宋一卜,不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