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堂自幼聪颖,弱冠之年就已金榜题名,为官后也是稳步高升,当他做到衡州知府时,不同于大多数官员歧视商贾,而是极大的鼓励经商,免去了大量的商业税收,给予商人十分宽松优惠且稳定的经商环境,使得大量商人涌入,从而造就了衡州府的繁华。
作为一个官员,罗明堂无疑是成功的,只不过在面对满清兵临城下,他丢失了一个大明官员该有的操守,选择了献城投降。
投降固然无耻,但至少换来了城中百姓免受战火屠戮,衡州府的繁华也得以延续。
罗明堂投降满清已没了气节,本以为至少可以安稳度日,不想在自己所辖之地,突然冒出了一股山贼,还劫了南下的军粮。
山贼事小,丢失了军粮可非同小可,万一影响到了前线大军的补给,罗明堂就算聪明绝顶,怕也保不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军粮南下运输不能再出纰漏,那股山贼必需要彻底剿灭!
罗明堂是个文官,不精军事,可也知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的道理,于是他派出大量细作,竟然无法打听到一点半点那伙山贼的情况,只知他们占了一个山头,对外号称清风寨,除此之外,对方人数多少,装备优劣,全都无从得知。
若只是普通山贼,怎么可能如此神秘?
罗明堂做事谨慎,他并没有冒然出兵清剿,而是奏报清廷,夸大了山贼的实力,希望得到朝廷的支援。
除此之外,罗明堂想过与山贼取得联系,希望用金银换取军粮的运输安全,这等做法虽有通贼之嫌,可至少可解燃眉之危,等到清廷攻灭了南明,无需他负责运输军粮,那时再全心对付那伙清风寨的山贼也不迟。
再等一日,若是清廷再无支援的消息,罗明堂就打算派使者前去清风寨,告之以金银换军粮安全的提议。
就在罗明堂打定主意之时,一个师爷打扮的人急冲冲跑进了天字房,结结巴巴的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罗明堂眉头皱了皱,威严十足的呵斥道:“慌什么啊!就是天踏下来还有本府顶着嘛!真是没规没矩的。”
那师爷慌忙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平静了下情绪才说道:“征南将军的特使已经到了府衙。”
罗明堂脸色一变,吃惊道:“你说的是征南将军赵布泰吗?”见到师爷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罗明堂沉思片刻,说道:“去库房中拿二百两给特使送去,再去红柳胡同找几个狐媚些的姐儿一同带过去,明日本府再去拜见。”
师爷听之一愣,诧异道:“老爷今晚不回去吗?”
罗明堂目光一斜,幽幽道:“本府连夜带人去往清风寨,查探贼子虚实,没能及时返回,相信征南将军的特使会体谅本府的难处。”
无论山贼实力如何,罗明堂丢失军粮都是罪过,征南将军难免愤怒,这才先用金钱美女招待着他的特使,再装出尽力剿贼的模样,相信特使多少能为他美言几句,征南将军说不定也能对他少些惩处。
师爷点头答应,躬身退出了天字房。
这时万花楼里乐师手中的丝竹已吹响,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舞台上的女子身上,目光痴迷者,好奇者,贪婪者,应有尽有。
罗明堂看见舞台上的女子,脸上的凝重之色一扫而空,笑容又现,只见他轻轻的抬了下手,身边的侍从立马凑过头去,就听罗明堂朝他耳语了几句。
舞台上,彩衣对客人的眼神视而不见,她的神色中有些许的期颐,目光在台下四处游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思绪飞转,一舞《离殇》仍在继续。
彩衣挥动着衣袖,足尖轻点,整个身子顿时腾空而起。身子轻盈的宛如飞鸟一般,说不出的敏捷。
她自上而下飘落到舞台上,身子轻若无骨,恍如一片初冬的新雪,冰冷纯净。
场中格外安静,所有人都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只是在外人眼中的惊绝舞步,对她而言,却是空洞无物。
没有那伴舞的笛声,这一舞《离殇》不过是拥有一个华丽的躯壳,失去了灵魂,再不复应有的飘逸与灵动。
桃花易落,初雪易逝。昔日种种,遥不可追。
难道这一切,真的回不去了吗?
她心中莫名一痛,却紧咬着牙关。她想到了传授她这曲‘离殇’的那个男人,只是多年来再无那人的消息。
一曲终了,万花楼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罗明堂也轻抚双手,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彩衣似乎并不在乎四周传来的赞美之词,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角落,那里一个男人正与她四目相对。
目光中没有丝毫痴迷贪婪,只有迫不及待的问询之色。
彩衣微微福了福身子,娇声向宾客们致谢后,就径直走向了自己的闺房,当她走进屋内,并没有随手带上屋门,耳边却传来关门之声。
如影随形,有人跟着彩衣一同走进了屋内。
彩衣莞尔一笑,媚声道:“你就这么走进来,可不是君子所为。”她一边说着,竟然毫不避讳脱下了舞衣,身上只留下一件墨绿色的贴身小衣。
来人正是秦风,他有急事相询,已是顾不得其它,开口就问道:“你可知近日知府衙门有何动静吗?”
彩衣见秦风目光清澈,顿感有些无趣,拿了件披肩挡住了她无暇如玉的香肩,淡淡道:“你带人劫了军粮,衙门正在重新筹备粮草,除此之外并无动静。”她又看了秦风一眼,轻声一笑:“那位知府老爷做事谨慎小心,目前并没有出兵讨伐你的打算。”
秦风沉声道:“军粮事关前线战事,衡州知府如此怠慢,就不怕清廷怪罪吗?”
轻烟缪缪,香气弥漫,彩衣漫不经心的点燃香炉,缓步走到窗边,眺望天际,柔和的月色洒落在她绝美的脸上,如星辰闪烁,明耀之中带着一丝难言的神秘幽然,轻声道:“你似乎很希望衡州知府出兵攻打你那所谓的清风寨。”
秦风不置可否,他上前一步,站在彩衣的身边,凝望着她的侧脸,只觉得这个女人有种奇妙的气质,动时如牡丹般妖艳,静时似雪莲般冷寂,面对这样一个人,秦风虽然惊奇却也不想深究,开门见山道:“没错,我确实想衡州知府出兵!”
彩衣闻言并不吃惊,双掌轻拍面露笑容道:“有趣,有趣,你的想法当真有趣!”她顿了顿,语气流露出几分认真:“清廷不会放任不理,出兵剿贼势在必行,无非让你多等些时日罢了。”
秦风吸了口气,凝声道:“应该不用等多久了。”
彩衣转过身来,听出秦风话里有话,柳眉轻皱道:“这话什么意思?衡州府出兵了吗?”她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可能,衡州府清军三千,近日来依旧按部就班,根本没有任何集结的迹象。”
秦风眼眸眯起,说道:“我可没说是衡州府出兵。”不等彩衣再问,他把之前在府衙门外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彩衣听后,沉思了片刻,俏脸满是肃然道:“明日你再来我这,我会帮你弄清一切。”
秦风说了声谢谢,便不做停留,径直走出了屋外。
无过多言语,却已是最信任的表达。
彩衣望着秦风离去的背影,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看不懂这个男人,可正因如此,反而让她对这个男人充满期待。
来时无声无息,走时不带半分留恋。
万花楼外,秦风长舒一口气,他离开时看似洒脱,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那间屋子里,独自面对彩衣时,他根本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说是离开,不如说是躲避更为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