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枝条无力的摇曳,一眼望去尽是满目的萧条,成堆的枯黄,弥漫着无限的惆怅和凄凉。
初冬,在不经意间悄然到来。
而人心,却早已如严冬一般,变得冰冷落寞。
上林县三里营,这里本是大明南丹卫的驻扎地,而现在已经成为南下清军所取得的战绩之一,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夺下了这一处贯穿桂、黔、川的军事重镇。
南丹卫指挥使投降清军后,赵布泰为了避免明军复叛,命令南丹卫守军留下五百人驻守原地后,其余的大部兵马随同清军一起南下。
这样做不仅是为了监视投降明军,也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让他们充当满洲八旗的炮灰,去与晋王李定国的主力交战。
如此以汉制汉是满清一贯的做法,正因为这样才让满洲八旗一直保持着极小的战损,为他们统治整个天下,以及威慑各地投降的汉人军队提供有力的保障。
而在赵布泰带走南丹卫的投降明军大部之后,还留下了五十人的汉八旗鞑子,这些老牌汉奸是赵布泰控制此地的核心,毕竟后方虽然不会存在太大的危险,可南丹卫位置重要,他还是留了几分小心。
南丹卫寨门前,守营的清兵们百无聊赖的拄枪打盹,突然一阵马蹄声响把他们惊醒,塔楼上立刻有人叫道:“有一支队伍过来了。”
苍凉的号角声中,南丹卫里顿时一阵骚动,很快就有清兵张弓搭箭,对准了从远方而来的人马。
秦风拉缰驻马,眺望着前方的南丹卫营寨,眼中寒芒四射。
他已经从杨再兴口中得知了南丹卫的大致情况,并且派了斥候对南丹卫守军做了充分的侦查,只为了此刻一鼓而下,夺取这个战略重镇。
南丹卫虽然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是对于目前的明清态势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可这不等于没有利用价值。
至少在秦风看来,南丹卫绝对是个浑水摸鱼的好地方。
早在南下之时,秦风就一直在思索如何能够调动赵布泰的这一路清军,减缓他与其它二路清军会师的速度,从而为南明小朝廷调整布防赢得时间。
而随着杨再兴这个南丹卫逃亡千户的出现,立刻就给秦风带来了一个契机,让他的脑海中构思出了一连串的布局。
南丹卫如果发生意外,必然会影响清廷向南的物资输送,为了保证后路畅通,赵布泰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秦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蒙山军成为赵布泰的跗骨之俎。
南丹卫寨楼上,王谢望着不缓不急朝这边行来的队伍,神色轻松的举起右手,示意清兵们不用紧张。
王谢是赵布泰留守在南丹卫的主官,作为一个清军游击,他不能在南下之战中建功立业,反而要呆在这个枯燥的地方驻守,难免让他心生郁气。
不过,当他仔细打量完营寨外的队伍后,王谢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心情看样子似乎是好了一些。
过来的队伍大概有三百人,穿的都是绿营装束,其中披甲的很少,却有很多装着粮袋的马车随行,想来是给前线押运粮草队伍。
粮草队伍里不一定只有粮草,或许还有犒劳前线将士的美酒,肉食。
南丹卫里可是一穷二白,王谢每日除了干粮外,只能腌点野菜解馋,嘴里早就淡出鸟了,此时可能有美酒佳肴送上门,他如何能够不高兴?
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王谢所看到的真是一支运粮队伍。
不过对此,王谢并不怀疑,他很清楚方圆几十里内成建制的明军都或降或逃,何况就算有一些散兵游勇,难道还敢攻城拔寨不成?
王谢干笑了一声,被自己内心深处一丝荒谬的警惕给弄笑了。
没过多久,运粮队伍就要了南丹卫的营寨之下。
秦风独自一人骑马来到寨门前,扫了眼寨楼上的清兵,洪亮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道:“寨内可有人答话?”
王谢心中一惊,对方的语气挑衅味十足,显然没把南丹卫放在眼里,难道说不是一支三流的押粮队伍?
念及这里,王谢已把从粮队里面弄些美酒佳肴的想法抛到脑后,神色一凛道:“在下是征南将军麾下游击王谢,请问这位将军是......”
秦风微微侧了侧脸庞,战盔掩盖了他皱起的眉头。
根据之前的探报,南丹卫里有敌军五百左右,而且军容松弛,秦风来到营寨下时,看到守军无精打采的样子,心想这些刚刚投降的明军多少还沉浸在叛变的复杂心境之中,只要摆出足够的威势,一定能够瞬间击垮他们脆弱的心理防线,骗开寨门一举而下应该水到渠成才对。
可万万没有想到,赵布泰竟然在南丹卫里安排了一个游击把守。
有一个清军游击存在的情况下,那五百守军之中又有多少随赵布泰南下的清军精锐?秦风完全不清楚,但事到如今他只能随机应变,继续佯装下去。
平复了一下心情,秦风抬头拱了下手,客气道:“原来是王游击,幸会!幸会!”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羡慕之色:“征南将军一路南下,高奏凯歌,各地伪明军队无不望风而降,王游击在征南将军麾下任职,相信捞到不少功劳吧!”
王谢脸色一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驻守,哪里能捞到什么功劳,心中不忿嘴上却是恭敬道:“征南将军运筹帷幄,我等奴才只是受命驱策罢了,哪敢说有什么功劳,反而是将军你翻山越岭,不辞辛劳的押粮而来,保证三军将士的粮草补给,这才是大大的功劳。”
秦风闻言心神一缓,他本担心会有所纰漏,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提及,对方就已经把他当成了运粮队伍,甚至连他的身份都不再相问,看到赵布泰这一路实在是太顺利了,手下将领都失去了该有的防范之心,实乃骄兵必失!
骄兵归骄兵,王谢并没有忘记最基本的规矩,大声问道:“将军,能否将通关文牒交予王某一看?”
秦风淡淡一笑道:“当然可以。”他从怀中拿出一卷东西,举起手晃了一晃。
王谢朝身旁的一个清兵低语了几句,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个竹篮从寨边吊了下来,秦风上前把那卷东西放进竹篮,目送着竹篮吊进了营寨里。
秦风的清军身份是冒牌的,那卷东西自然不是真的通关文牒。
可说是假的,其实倒也不全是,因为通关文牒虽然是伪造的,但上面的衡州府官印印记却是货真价实的。
有了罗明堂的官印,秦风所率的蒙山军当然就成了衡州绿营的押粮队伍。
王谢确认了印记不假之后,轻松笑道:“原来将军是从衡州府来的,这一路可不止千里,将军一定是辛苦了,王某这就为你接风洗尘!”他对衡州府并不了解,心想营寨外的人年纪很轻,却已经是将官装束,十有八九是贵胄子弟,自己可要小心巴结。
秦风看到王谢放下吊桥,用力挥了挥手,不远处的三百人马井然有序的往寨门靠近。
如果有眼力极佳的人在场的话,会看到那些低着头的押粮人马之中,有很多人握着兵刃的指节已然泛白。
烟尘轻抚,杀意弥漫。
王谢浑然未觉的亲自出城迎接,他旁边还走出了两队人马,在寨门两边站成两列,正是那五十名汉八旗的官兵。
为了给对方这个贵胄子弟留下好印象,王谢可是拿出了最大的排场,和那些瘟鸡似的新降明军相比,他手下这五十人可是威武气派的多,足够表达他的敬意了。
秦风含笑下马,将马缰交给旁边的人牵着,自己徒步前进,边走边拱手道:“有劳王游击屈尊亲临,在下莫不敢当!”说话间,他已经来到王谢身前,身后三百多人自然也随之跟到。
不少人已经忍不住的抬起头来,望着了近在咫尺的营寨大门。
王谢和秦风并肩走上了吊桥,康慨笑道:“王某这就安排酒席,为将军接风!”
秦风并没有答话,而是朝身旁的一个人看去,后者微微点了下头,深沉的目光中闪过了一抹兴奋之色。
王谢不知秦风为何突然沉默,疑惑道:“将军,你怎么了?”
秦风扭过头,笑容不减却带着一丝讥诮:“没什么,只是想借王游击的营寨一用。”话应刚落,他已然拔刀。
王谢一愣,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冬风冷、家国恨,刀光起,斩不断风中冰寒,却斩得下大好的头颅。刀声清越,刀声如歌,单刀孤独,在蓝天白云之下,却斩出了如火的战意!
王谢死了,他手下五十个汉八旗精锐同样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下毙命。
死的悄无声息,死的如若蝼蚁!
而与王谢等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三百怒吼着冲进了南丹卫的勇士,紧接着还有三千呼啸而来的同胞将士,他们一同拉开了决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