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身死,亲随问斩,这都是清军中的铁律。
如今都赖被杀,日后赵布泰追究起来,他手下的一队亲兵必然难逃军法,在短暂失神之后,无不发疯一般追击秦风。
只有凶手伏法,勉强算是戴罪立功,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深夜中,蒙山卫的清军一路狂追,不经意间来到了蒙山卫明军的驻地,而不远处的秦风似乎体力不支,双手驻膝,弯腰急促的喘着粗气。
为首的清军把总董方面目狰狞,大吼一声道:“兄弟们,杀了他,我们才有活路!”说着,带人一跃而上,喊杀声瞬间打破寂夜。
军营里,明军降卒见到远方火光攒动,又有漫天杀声,惊诧之余个个面面相窥,不知到底发生了何时,这时耳边突然有人大喊道:“清狗歹毒,他们是要杀光我们啊!”
紧接着,就见一个明军降卒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脸上带着无尽悲愤道:“怪不得老子浑身酸软,一定是狗鞑子下了药,想趁我等虚弱再一并屠之。”
就在刚才,因为天气寒冷,明军之中有不少兵卒喝了些热水驱寒,却不想喝完没多久便有人开始感到不适,严重者上吐下泻浑身再无一丝气力。
此刻面对清军杀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清军心怀歹意,容不得他们这些降卒,今夜便是杀机毕现。
蒙山卫明军降清,是因为时局糜烂,满清已成席卷天下之势,抵抗根本看不到希望,只有死路一条,迫不得已只好降清。但投降后不仅饱受羞辱,眼下更是连条活路都不给,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给活,那就大家都别活!
多日来的屈辱和仇恨同时爆发,明军降卒皆都高举兵刃,绝望中夹杂着唯死而已的决然,齐声怒吼道:“和鞑子拼了,拼了!”
董方望之一愣,他是来追杀秦风的,怎么整个蒙山卫的明军都骚动了起来,难不成全都造反了?
思绪稍过,董方已是冷汗透背,作为在辽东就已经投靠满清的汉人,多年征战换得的军功让他离抬旗只余半步之遥,到时候荣华富贵必将享受不尽。
他要活,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意志瞬间取代了他之前满腔的愤怒,转身便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之后如何,他也已经想到了对策。
明军复叛,寡不敌众,董方为了把消息传出,拼死力战才侥幸逃脱,相信凭此说辞,赵布泰不会追究他太大的责任。
夜黑无光,想要逃脱似乎并非难事,可董方转身才迈出一步,耳边隐有强风袭过,不等他反应,一把尖刀已从他后背透胸而出。
最后一刻,董方脑海中只余一个念头: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刀!
前世杀人十载,秦风最倚仗的就是自己的速度,他身如鬼魅,飘忽无形,手中战刀如死神之镰不断飞舞。
伴随的是鲜血的迸射,最耀眼的艳红。
今夜,他不会留活口,蒙山卫反正的消息绝不能轻易传出。
赵布泰留守在蒙山卫的清军不过五十,除了都赖这个鞑子外,其余不过是绿营官兵,虽然大多数都是董方之类的老牌汉奸,战力颇是不俗,可面对蒙山卫三千官兵的围攻,覆灭不过是眨眼之间。
只是片刻,五十清兵就被暴怒的明军乱刀砍死,个个死无全尸。
秦风站在一地残尸之中,身旁站着高举火把的陈二狗,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笑意溢出,今夜的行动可算全功。
陈二狗负责下药,让喝过热水的明军官兵四肢酸软,再故意叫嚣鞑子要趁机杀俘,秦风则引清军过来,让明军更加的信以为真,从而成为的导演了今晚的一场杀戮。
晚风吹,血腥散。
蒙山卫的明军官兵们逐渐从亢奋中恢复了过来,个个忧心忡忡的相互张望,神色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悲观和无助。
此时此刻,不少明军官兵已经明白过来,清军应该不是要杀降,否则一定有大军协助,不可能只有蒙山卫里的这么点人,可都赖以及留守的清军一死,蒙山卫明军的复叛已然坐实,等待着将是清廷无情的剿灭。
有人按耐不住,大声喊道:“大伙散了吧,留在这里和等死无异。”
此话一出,立刻就遭人反驳:“散了能去哪里,我们的名册都在清廷那里备了案的,哪怕是丢了兵器,脱了甲衣,装成平头百姓也别想安生的过日子,早晚被鞑子给挖出来。”
又有人喊道:“我看上山落草得了,咱们这么多拿刀的汉子,还怕占不了一个山头。”
明末官匪本就难以区分,因此上山当贼并没有引来多大的反对声,在一番你言我语之后,这个提议反而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有了活下去的方向,还缺一个带头的人。
蒙山卫指挥使钱敏自然将成为带头之人,可随着他的尸首被人抬出,明军官兵们在短暂的争论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秦风。
军中自古以强者为尊!
刚才秦风连斩数人,威不可挡,何况过去在蒙山卫中威信甚高,他带头无疑是众望所归。
在众人的目光下,秦风面色平静而深沉,明军官兵们不知他的心思,陈二狗却忽然大声喊道:“唯秦将军马首是瞻!”
百户成了将军,陈二狗的称呼无疑确立了秦风的领导地位。
没一会儿,无数附和声也随之响起:“唯秦将军马首是瞻!”他们没有更多的选择,秦风已然成为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秦风环视四周,目光在陈二狗身上停留了许久,他对于蒙山卫的领导权志在必得,原本以为会有一番波折,万万没想到会如此的顺利,而陈二狗的表现却令他颇感意外,那句‘唯秦将军马首是瞻’喊得当真恰当好处。
在秦风的注视下,陈二狗只是微微点头,神色肃然而威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这般表现,实在让人感到惊诧。
人性,总是难以琢磨!
秦风不做多想,拱手大声道:“承蒙诸位兄弟看得起,本将也就当仁不让了。”顿了顿,眼中多了分肃然:“本将虽无大能,但自信可以给大家带出一条活路,可若是日后有人不尊本将号令,那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月色下,秦风手中刀锋一转,冰冷的锋刃划出一道刺目的白昼,另在场官兵无不心中一凛。
晚风渐弱,东方隐有冷辉涌现。
经过一夜惊变,蒙山卫明军的降清之路彻底宣告断绝,当初晨之光才刚刚升起时,官兵们就已经整装待发,等候着秦风的命令。
上山当贼,也要选个合适的山头,最好攻守兼备,后路通畅,周边还少不了通商要道,可供抢掠经营,这样的山头才是上上之选。
这样的山头哪里有?
蒙山卫的官兵们议论纷纷,最后大致得出了一个名叫清风岭的地方,离蒙山卫驻地往北大概四十里左右,那里群山密布,虽然谈不上太过险峻,但是山林纵横交错,地形复杂难测,致力于隐匿躲藏,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便是清风岭。
对于清风岭,秦风表示接受,不过此刻他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面色凝重的站在大帐中,手中捏着一根细细的长针。
长针带血,针尖隐有光泽流动,泛着一丝淡淡的绿光。
陈二狗脸色有些疑惑,低声道:“昨晚除了秦哥儿,难道还有其他人动手?”
秦风眼中惊疑不定,脑海中的思绪早已回到了昨夜,就是在这大帐中,他手刃了卫指挥使钱敏,还有鞑子都赖。
而带血长针,是从都赖后背发现的,显然他在被秦风击杀前,就已经遭人暗算。
秦风也终于明白,为何都赖在面对自己夺命那一刀时,会像遭雷击一般不躲不闪,必是这长针造成的影响。
针尖泛绿,应该是染上了毒物,即使不致命,也至少能让人短暂失去行动力。
是谁,谁射出了这夺命的一针?
秦风拿捏着手中长针,双眼微微闭起,似乎在尽可能回忆昨夜帐中的景象,过了良久,才缓缓睁眼道:“昨夜大帐中,还有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一个匆匆一眼,就可令人记忆深刻的绝色佳人!
人已不在,暗香犹存,秦风环视四周,好似大帐内还残留着那翩翩魅影,让人深陷那谜一样的幽幻之中。
陈二狗颇感意外,惊奇道:“听说钱敏为了讨好都赖,从衡州府找来了一个舞姬助兴,难不成就是那个舞姬动的手?”
秦风微微点头,随即陷入了沉思,他现在考虑的不是舞姬的问题,而是蒙山卫反正的消息会不会因此而走漏,这对他之后的计划有极大的影响。
陈二狗不知秦风心思,对那舞姬的身份十分好奇,说道:“不知那女子是哪里的豪杰,竟敢一个人来行刺,当真令人钦佩。”
秦风闻言,心中疑云更重,试问昨夜若不是有他出手,那女子即使杀的了都赖,又怎么逃得出蒙山卫,除非她抱着必死之心。
何等仇恨?让一个女子如此决绝!
秦风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他也不再多想,只希望那女子并不清楚蒙山卫已经反正,就算知道也不轻易吐露风声。
日出东方,艳阳高照。
初晨时的薄雾已荡然无存,蒙山卫西面的一处高坡上,有风动,有影立,衣裙飘飘,一头乌黑的亮发飞扬不止,隐有几分说不出的婉转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