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才,阿撒托斯自然是故意的——
对他而言,结社成员都成功许愿才是需要达到的结果。
但是提尔的愿望确实让他想起了过往。
那些黑暗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将他包裹在曾经的记忆之中。
红月当空,小小的他,立在莲花池旁。
“你是谁?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吗?——嗷!”
他大声地叫着。一时激动,嘴张得太大了,嘴唇上刚刚结痂的伤口迸裂开,流出鲜红的血。
除了嘴周围,他的脸上还有其他青紫的伤口。被衣服所掩藏的身体,也是伤痕累累。
“实现与否,你估且说来听听。”
莲花池内传来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婉转,像是鸟鸣,清脆,又像是珠玉落盘。
“我想让我的父母复活……如果他们活着,就会站在我这一边,我就不会受欺负了。”
“钱承,这个愿望我不能做到。或许说,我无法做到你想要的结果。我可以换一种方式帮你。”
清风拂动,莲花清幽。那幽香似是有了颜色,随着风飘动着,飘到人的心里。
“但是,我帮助你后,你便当从此听我差遣。”
真是遥远的记忆啊……
阿撒托斯望向天空的红月。
那是自己还算是人时的回忆。
提尔的愿望让大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直到颜如舜开口劝道。
“提尔,赫拉克利特说,时间是一个下跳棋的孩子,而支配权就在他的手中。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这种转换的过程,没有什么东西能保持原样。”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个叹息。
“所以,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在你面前流动的总是新的河水。”
式微亦劝道,“提尔,人死不能复生。与其向后,不如向前。”
提尔还没有回话,阿撒托斯又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
“真是有趣的论辩。”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若是在哲学课堂上,我一定会继续倾听你们的精彩辩论。不过现在,”他瞬间止住笑声,声音变得低沉而阴冷,望向天空的红月,“该开始许愿了,提尔。”
“伊德海拉。”阿撒托斯似乎笑累了,直接唤道。
伊德海拉将手中的蜡烛举起来,递在提尔面前。
提尔似乎犹豫了片刻,但最终他还是接下了,跪在佛台之下。
月亮似乎愈发红了,像是涂了血般不详。
提尔闭上眼睛,放下了愿望。
“我要我的姐姐活过来。”
他等了半晌,也没有任何回应。是许愿失败了吗?果然,这样的愿望,连结社的神或佛也无法满足吗?又或者说,这种以性命为代价的愿望,是妖,魔,或者鬼才能提出的吧。但他们也无法满足吧。
颜如舜、式微和安然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愿望看起来没有被倾听的样子。
今天差不多已经确定了提尔的身份……他许愿没有成功,那么就不会死去,这样,结社之后,通过与他直接摊牌,或许能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个恶魔结社。
阿撒托斯轻轻皱了皱眉。
“既然这样,今天的集会……”颜如舜道。
劝导行动又更进一步了……
可是思宁……或许,正如赫拉克利特所说,没有什么东西能保持原样……
思宁的音容笑貌,也似乎一天比一天变得模糊了……
“等下。”奈亚拉托提普忽然出声。只是短短两个字,式微却猛然睁大眼睛。
因为,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而且,这个声音太有特色了。
她几乎不可能认错。
但……不……不可能。不能这样。
式微剧烈地喘息片刻,离她近的颜如舜和安然都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安然悄悄地说。
式微摇摇头,深呼吸,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
“为什么要等下?”她对奈亚拉托提普质问道,心仍在剧烈跳动着。她紧盯着奈亚拉托提普,眼珠一错不错。想让他说出更多话来。
奈亚拉托提普却没有再开口,沉默地摇摇头,只是抬高一只手,给众人看那上面染血的莲花花瓣。
在月光下,洁白与暗红交错,像编织一个不愿醒的噩梦背景。
“花瓣没有被退回……”颜如舜惊讶道。在上次任怡瑶许愿失败后,花瓣是被退回的。
就在这时,一丝风吹过来。
这风弱到都没有吹动斗篷的衣摆,却像是裹挟着无尽的雪花与冰凌,变成隐形的冰锥,化成锐利的匕首,直接刺进每个灵魂深处。
“啊!”安然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气温骤降,呼出的气体变成白雾,红月如血,气氛诡异而可怖。
蜡烛就这样,被这一丝风吹熄在提尔的双手之间。
在蜡烛熄灭的刹那,提尔看到了一位女子的影像。
不是真实的影像,却突然粘在他的视网膜上。在那一瞬间,无比清晰。
——他认得她。那是……
他不可置信地张大双眼。
莲花花瓣消失在奈亚拉托提普的手心之上。
“恭喜你。”阿撒托斯用一种诡异的语调道,“永别了,提尔。”
他就这样隐在雾中。
“这样的愿望也能实现吗?”刚才阿撒托斯在场,而且气氛太凝重,安然虽然平时脾气热辣跋扈,但此时难免心有惴惴,不敢说话,这时候,憋了一程的话脱口而出。
可惜,就像往常一般,当阿撒托斯隐在雾中之后,雾变得越来越浓,式微开始看不到其他成员。安然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她只能像上次一样,从6楼离开,独自走出离开结社场所。
她一边走,一边梳理着情报。
太多线索都对应上了。提尔就是刘童。
刘童许愿要姐姐复活……式微想起上次在尚食城时,与他的谈话。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愿望,又像是在情理之中。
而结社竟然连这样的愿望都能满足……
以刘童的生命为代价,结社真能让刘蕊死而复生吗?
不对……不可能。如果这样,这个交易,未免在某个程度上来讲,也太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