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一直睁开眼睛。她等待着蜡烛熄灭,等待着愿望被倾听。
万籁俱静。没有一丝风,空气粘稠,带着压力。
蜡烛仍然顽强地燃烧着,发出烈烈的火焰。蜡油沿着边缘凝固。
在奈亚拉托提普的手心里,那片染着鲜血的莲花仍然安静地趴伏在白皙的掌心。
“有些可惜,该隐。”在众人屏息等待中,阿撒托斯温柔而鼓励的声音响起,“是不符合条件的愿望啊。‘契约’未能达成。不过没关系,等你准备了新的愿望,仍然还有机会。”
他的声音十分柔和。“这样,我也能多花一些时间为你准备挽歌。”
阿撒托斯毫不在意地点出许愿成功即将会死去的消息。
他甚至不怕因此结社中的人不敢许愿,或是离去。
这是对人的欲望有多大的坚信?
颜如舜心道,恐怕他要失策了。我永远也不会许愿。
同时,她在其中抓住关键信息——这还是第一次,许愿未被倾听的状况。
也就是说,所谓的条件,或者说是‘契约’达成,虽然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与许愿的内容也息息相关。结社会特意吸收极有可能许下特意类型愿望的成员。
对,想一想,当时想要加入结社,要完成的前置‘仪式’……
——实现一场,不被世人祝福的爱慕。
这个前置‘仪式’是否在某些程度上,也定下了‘契约’内容的基调?
正当她沉思的时候,阿撒托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稍稍褪去了柔情的外皮,有些诱哄,又有些无趣。
“该隐,把蜡烛交给伊德海拉。”
原来,当首领阿撒托宣布该的许愿无效,那片染血的莲花立刻就从奈亚拉托提普的手心上消失。接着,奈亚拉托提普便后退一步,站回结社众成员之中。
伊德海拉则是几步上前,稍微倾身,向蜡烛的方向伸出手来。
没想到该隐像是怔住了,一动不动,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动作,虔诚跪在佛台之前。
似乎有片云朵遮挡过月亮,佛台上的欢喜佛也被暗影所笼罩。
伊德海拉等了片刻,见她毫无所动,便直接伸手靠近蜡烛雪白的柱身。
她纤细的手指已经接触到白蜡,覆盖在蜡烛上距离该隐的手,一寸的距离,没想到一直沉静的该隐猛得将蜡烛抽了出来,在地面上跪行着急速后退几步,质问道:
“你做什么?”
烛光竟然依然旺盛地跳跃着,她声音冷静,不像是一个疯子。
伊德海拉在同时发出了一声“嘶”的痛呼。因为毫无防备,该隐直接将烧着的蜡烛从她环着的手心抽出,皮肉烧灼的痛苦让她不禁出声。
也就是在这时,阿撒托斯发出了警告的声音。
可是该隐就像是没听到,固执地说道,“我要再许愿一次。”
“该隐,我再说一次,将蜡烛交给伊德海拉。”
伊德海拉在阴影中,受到烫伤的手微微的蜷缩着。
该隐僵硬地摇摇头,“不。我要再次许愿。我什么代价都可以给。什么都可以。要我的命是吗?拿去就好了!”
她大声道,声音里没有畏惧,充满疯狂。
“拿去就好了!”
她继续跪在佛台前,在心中再次呐喊着自己的愿望:
我要杀了苏式微。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了苏式微!!
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契约’达成时,吹灭蜡烛的风。烛光在她的眼前灿灿而热烈燃烧着。
——不。我不能接受。决不能接受。
该隐低下头,鼓动着双颊,使劲着吹着蜡烛上的火光。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烛光既没有变弱,也没有变强,在她的气息之中,纹丝不变地稳定燃烧着,像灵犀嘲弄凡庸。
“不……”该隐不断地吹动着一无所动的蜡烛。
“该隐,”阿撒托斯的声音淡漠而毫无感情,“摸一摸你的口袋。”
该隐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那里本来准备着染血的莲花,在许愿之时,应该已经在奈亚拉托提普手心里了呀?
啊……所以,是回到我这里了吗?所以,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许愿,我的愿望都不会实现了吗?
“有些可惜,该隐。是不符合条件的愿望啊。‘契约’未能达成。不过没关系,等你准备了新的愿望,仍然还有机会。”
阿撒托斯审判一般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不断地重复着,以此起彼伏的声调,就像是夏日里的鸣蝉,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日夜鸣叫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该隐回复意识,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集会已经结束,蜡烛不知所踪,整个空间只剩下她坐在地上,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摇晃着离开了6层,在一楼的楼梯口,她甚至没想留下斗篷——但她出不了门,所以只好将斗篷随手脱掉。
外面依然是萦绕着遮天蔽日的白雾,病恹恹的,如同溃疡不愈的大面积伤口。
该隐面无表情地在浓雾中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浓雾渐渐消散,东方早已破晓。
第一缕清晨的阳光照耀在该隐的脸上,那是任怡瑶隐有疯狂之色的苍白面孔。
***
式微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她脑子几乎无法动作,所幸是周日。
昨天晌午,她终于结束了《崇德寺发展史》的阅读,并在脑海中与《莲泣》完成了初步的比对。
正当这时,不断地手机铃声唤醒了她,她低头去拿手机,几滴晶莹的液体滴在手机屏幕上,式微下意识地抹了抹脸,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才意识到她哭了。可是那种莫名的哀戚现在才卷土重来,在她的心肺中发酵,就好像刚才哭泣的人不是她。
式微接通电话,电话那边是颜如舜。
“式微,我收到了邀请函,今晚结社将举行集会。”
式微心里一凛。这是绝佳的机会。
结社地点已知,结社成员中还有内应。若是守在旧楼外,是否就能看清楚到底是谁参加了结社,还有,结社的首领是谁……
不过,应该没这么容易吧……
“你是不是想着在外面蹲守?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用……因为,每次我去参加结社的时候,在接近旧楼后,眼前都会升腾起漫天白雾……而我的舍友,也像是睡着了一样,死气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