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也看看。”
慵懒而满足的声音响起,林深看向仿若一只人偶的任怡瑶。
“嗯,这个词,倒是很规整……”
任怡瑶不发一语,她披上单薄的纱衣,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皮肤上的淤痕,刺痒的疼痛唤醒了肌理的记忆。她凝神望着喷洒的水流,想象着污泥被裹挟在其中,带离身体,遁入大地仁慈而深厚的怀抱。
洗漱完毕后,她坐在镜前开始吹发,化妆。接着褪下纱衣,穿上制服。
这过程中,林深的目光一直望着她。
在她起身离开,拉开门的瞬间,阳光照耀着他舒展强壮的躯体,他带着笑意,“再见了,怡瑶。”
永别了。怡瑶。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心里升腾起丝丝奇怪的感觉,又很快如丝雨入海,遍寻无踪。
***
式微这边,将歌词发出后,她就没再管了。她继续去图书馆查阅书籍,想要尽量在加入结社前,将《莲泣》的故事与《崇德寺发展史》对上。
周五的绘画选修课,解名流竟然没有出现——刘童也没有。毕竟他并没有选修这节课,只是作为解名流的助手。只让大家自习。
纳秋的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他继续细化着那幅画。那幅包含着他,式微,之阳,与南晚的画作。每个人的位置和动作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保证不会呈现呆板的印象。
他还没有想好画的名字——不过也不急,等到他完成的时候,总会想出来吧。
式微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决定也尝试画些画。纳秋便为她铺了一张纸,支起了解名流不用的画架。她也不知道画什么,照着石膏像画了几笔,又想了想,尝试将纳秋画入画中。
尝试以纳秋入画的,不只是她一人。画室中很多同学都私自画过纳秋,学校的论坛上也传出过不少以他为主角的画。翩翩少年,宁静不染尘埃。
绘画课结束的时候,式微提前便将画纸卷起来,准备销毁。她没有学过绘画,第一次又是尝试画人体,自然无法画好,也不想被纳秋看到。
“式微。”可是收拾好自己画具的纳秋,却微笑着看她。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两人沐浴在光下,他的微笑让人很难拒绝。“能给我看看你的画吗?”
终于,式微还是垂下眼,将画递出去。
纳秋接过展开,沉默笼罩了他们,良久,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式微心里燥得很,抬起头来,对上纳秋认真的表情。
“这个,给我吧,可以吗?”
式微本来想要说的话都从脑海中溜走,“……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
“那谢谢啦,我就收下了。”
为了避免重复,纳秋说话时依然很慢,式微也慢慢地听完。
她向来有着女孩子的敏感。近来,她明显察觉到了纳秋有些改变——具体是哪里改变,她无法完全说清,但……
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点不安,慢慢溢进心田。
***
绘画课后,一起吃过饭后,又回宿舍整理了下节课需要的东西,纳秋与她再次一同旁听了钱承的古代文学。
此时,式微已经换下了见解名流时穿的洁白公主裙,换上了学院的制服。纳秋还是穿着件薄毛衫,休闲裤,裤腿的膝盖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一块细小的、浅黄色的颜料,不过因为与布料本身颜色接近,倒不显眼。
他的眼角还略有倦意,眼下也留存着阴影,但整个人都释放出一种惬意的柔和。
式微早前提起的心慢慢地放下了去。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歌词的事,谢谢你。”式微再次道谢,虽然不仅在微信中,在绘画课前,都已经道过谢。但又觉得好像怎样都不足够。
顾纳秋露出惊讶之色,似乎没想到她再次提起这事。接着,他轻轻摇摇头,浅浅地勾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次怡瑶在课程开始前约十分钟就来了。虽然以前她都是很早就到,当然,除了上次——上次她竟然迟到了。她对式微和纳秋都打了招呼。
她今天的打扮依然精致,却难掩神态上的疲惫。虽然化着妆,也能隐约看到眼下的阴影,似乎有个不眠之夜。
钱承一如既往,在课前五分钟时来了。他的课程还是有趣而生动,但不知道为什么,任怡瑶这次频频走神,甚至没有向以往一样,钱承一提出问题,就积极地举起手来。
课程在深入浅出、风趣幽默中恰当结束。此时,太阳西沉,傍晚的凉风掀起窗帘,送来清爽的气息。
春日即将结束,夏日即将来临啊。
钱承让式微和怡瑶课后留一下。
当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怡瑶、式微和纳秋走到讲台,围在前面。
钱承要说的是院歌填词的事。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有想到的是,钱承选择了式微的填词,或者说,纳秋的填词。
“……总之,这两个填词我都看了,并且和其他老师仔细讨论过了,从通俗性的角度讲,还是式微的这一版本更易传唱。”最后,钱承做了个简明的总结,“但是,怡瑶,我也非常喜欢你这个版本。充满新奇的想象力。搏击知识海浪的云雀的形象非常美丽。或许,你可以进行简单的修改,发表在校报的‘为你读诗’专栏上?”
怡瑶的喉咙蠕动了几下,她就像是忽然失声了一样,好半天才发出声响,“……好。”
式微心里一阵晃荡,目光数次不经意地扫过任怡瑶。连纳秋都发现任怡瑶不太对劲——自从钱承最开始选择了式微提交的填词版本后,怡瑶本能白皙的脸几乎倾刻变得苍白,显然大受打击。
而随着钱承的解释,那面色更是渐渐变得惨白,如果黑夜里的白月一般。就连最后钱承的安慰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就像是失了灵魂的一具躯壳。
纵使如此,钱承的态度也一直平缓、自然,带着恰好好处的长辈对后辈、老师对学生的担忧。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对她的改变毫无怜惜。无论是装扮的变化,还是情绪的挫折。
式微看着钱承,想起了曹娟。当时,是否曹娟也这样,祈求过这位学者的爱怜呢?
***
宿舍中,怡瑶不断地用笔划着纸张,不少废弃的纸张团四散在地板上。
“或许,你可以进行简单的修改,发表在校报的‘为你读诗’专栏上?”
钱承的声音不断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为你读诗’是曹娟生前常常发表诗作的专栏。现在她也可以在那上面发表了……她应该满意了才行……
可是,她越来越烦躁,动作越来越大。在林深的别墅中的一幕幕场景一一滑过眼前,耻辱、忍耐、痛苦,是谁在大声嘲笑吗?嘲笑她千辛万苦,一无所有,嘲笑她为别人作嫁衣?!
忽然“嗤啦”一声,纸张被她的笔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
不……不!苏式微根本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都怪她!都怪她!明明有了男友还要一直占有钱教授的关注!
随着巨大的声响,纸和笔都被她掷在地上,被她用脚恶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踩踏着。
——苏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