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刻本就是个喜动好玩爱笑的人,自然更快便与太湖六友打成一片。欢声笑语飘荡空中,树木村庄一一倒退,众人尽兴驰骋,时间的确过得挺快。虽然已是深秋节令,但这江南烟雨之地依然风光秀丽,景色清幽,远山近水,尽皆含笑。
逶迤行了数十里,折而西行,遥遥只见烟云中笼罩着一些若隐若现的山峰。峰头穿云而出,烟雾奔涌,宛如浮在云端一般,端的神奇已极。众人不约而同齐声喝彩。谢恩道:“这一定就是黄山了!”说着扬鞭催马,疾驰而出。
那黄衣使者道:“这只是黄山风景的一角而已,若深入山景,那奇松、怪石、云海、温泉,才当真叫做鬼斧神工,众位英雄若见了,定然会赞不绝口。”
魏无邪道:“听说黄山绝险之处生有灵芝,不知是真是假?”
黄衣使者道:“自然是千真万确。”魏无邪顿时大喜。
俗语云:“望山跑死马。”众人虽望见了黄山的轮廓,但要奔至,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直到日头当午,才到达黄山脚下,仰望群峰,但见险峰罗列,千山竞奇,怪石峥嵘,烟云迷蒙,果然与雄奇的嵩山、清凉的青城、秀幽的峨嵋、雄伟的泰山、奇险的华山、突兀的庐山大不相同,但却兼具各山精华。众人果然是“赞不绝口”。只有李三手低声道:“我看也稀松平常。”
黄衣帮在山下排开流水席,迎接各路英豪,所到者都在山下吃饱喝足,然后才由人引上山。谢恩等人也在山下打了个尖,暗暗观察,但见四周暗哨遍布,警戒森严,四处不断有持刀挎剑的黄衣帮弟子游走来去,款待众豪客的人,也个个精神饱满,身轻体健,显然也都是好手。如此布置,自然是怕再遭鬼门关的捣乱破坏。这黄山奇窃萦深,道路盘旋,烟云飘荡,鬼门关要想偷偷潜入,那是绝无可能的。
那黄衣三使者将众人带至山下,众门人接着,那三人便迅速向山上奔去。不一刻便见山道之上快步迎下三人,当中一人黄衣银须,大袖飘飘,正是黄衣帮帮主翁子风。身后两人一人是那三使者之一,另一人却是崆峒派掌门青云子。
谢恩大喜,叫道:“青云道长。”身影一晃,倏忽之间,已悄无声息地滑至青云子面前,十余丈的距离,竟然一晃即至,当真是如鬼如魅,令人匪夷所思。
青云子吓了一跳,倏地倒纵出三丈。那翁子风大喝一声:“什么人!”左掌右拳,同时击出,劲风呼呼,力道极强。
谢恩不闪不避,左掌翻腕亮出,砰的一声,三掌相击在一起。翁子风身子一震,面上肌肉抽搐,眼中流露出骇然不可置信之色,只顷刻间,额角上汗水便已渗出,银须抖动不已,心中之震惊实是难以形容:“这古怪的少年是谁?他的功力怎么如此雄浑?我苦练了六十年的天都掌,竟然还抵敌不住?”若论声望,他位于武林二十四大门派之一,若论辈份,则更在当今六大掌门之上,但他以六十年勤修苦练的黄衣帮镇帮绝技天都掌,竟然还接不下这少年的一掌。
这时青云子已认出谢恩,叫道:“快住手,都是自己人!”
谢恩身躯一晃,轻飘飘退出丈余,道:“老前辈,失礼了!”
翁子风望着谢恩,左右端相,惊疑不定,道:“青云老弟,这就是你说的那谢兄弟!”
青云子笑道:“哈哈,不错,你们两老小多亲近亲近。”
翁子风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老了,老了。谢少侠,此番歼灭鬼门关,那就要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谢恩道:“不敢。”
那黄衣使者道:“帮主,丹妃娘娘在那边。”
翁子风转过身来,面向叶丹青,道:“愚民翁子风拜见丹妃……”
一言未毕,叶丹青身形一晃,已到了他身前,双手急出,托住他双臂,道:“翁帮主礼重了,我是金碧玉,不是丹妃。”
翁子风一愕。叶丹青道:“身在江湖,自当遵循江湖规矩。翁帮主快请起,小女子乃一江湖小辈,怎敢当前辈如此大礼?”双臂加力,缓缓将翁子风托起来。翁子风但觉她内力绵绵泊泊,源源不绝,似甚绵柔,实则极强。不料一个娇怯怯的女子功力竟也如此深厚,既惊又佩。
当下翁子风在前引路,众人自后跟随。一路行去,林荫夹道,山路崎岖,阳光自繁枝密叶中挤将进来,投在道路上,斑斑驳驳,星星点点。野花杂草,四处丛生,攀山过岭,深浅浓淡,各色杂具。最奇最美最绝的自然要属那株株奇松、累累怪石、煦煦温泉、绵绵云海了。往后数几百年的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有一句名言:“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黄山风光之奇,自非一支笔墨所能穷尽。
一路之上,众人指指点点,谈谈笑笑,赞叹不已。青云子则迭迭追问谢恩死里逃生的前前后后。逶迤十余里,翻过桃花峰,便到了目的地。只见一片房屋疏疏落落置于险峰之下,地势极是隐秘。进了房屋,澄明方丈、洞空道长、莲花神尼、云笑天、司无相各大掌门都在,见到谢恩未死,均都大喜。谢恩当下请各掌门原宥冷嫣葎以前所做之事。此时重天教已散,而冷嫣葎与大家也并无什么深仇,众人不为已甚,也都卖了谢恩一个人情。
叶丹青道:“各位前辈访查鬼门关行踪,可有些什么收获?”
司无相喝道:“带上来!”只见一名青城弟子提着一人上来。那人五花大绑,周身穴道被封,软蔫蔫的没半点劲。
澄明方丈道:“这人是鬼门关的。半个月前,他在大别山做案,恰被我们遇上,抓了起来,从他口中知道了不少鬼门关的事情,可能对我们一举歼灭鬼门关有用。”
叶丹青诧道:“他真的肯交待?”以前捉到鬼门关人,均是立即嚼毒自尽的,这人居然肯招供,实是出人意外。
洞空道长在那人后颈一拍,解开他的哑穴,道:“把你说的再说一遍!”
那人道:“我叫屠海,鬼门关分舵奈何桥门下,欧阳琵琶门主令我去暗杀穿云寨寨主王光龄。”
洞空道长道:“再说!”
那人道:“十一月十五日,鬼门关全体人员会在天目山侠隐谷聚会,听侠隐老人部署今后行动。”
洞空道长道:“侠隐老人是谁?”
那人道:“不知道。”
洞空道长道:“侠隐谷在天目山什么地方?”
那人道:“不知道。”
洞空道长手一挥,那青城弟子又将这人带下去。
叶丹青见这人象是背书一般,道:“他说的可靠吗?”
澄明方丈道:“我们曾问过他数十次,有时在睡梦中突然把他叫醒发问,有时在说其它事时突然发问,有时旁敲侧击,但是他前前后后回答的口供完全一样,想来不会假了。”
洞空道长道:“现在离十一月十五还有两个月。只可惜不知道那天目山侠隐谷在什么地方?”
叶丹青道:“这倒不用担心,那侠隐谷我曾去过。”
洞空道长睁眼道:“你去过?”
叶丹青微笑道:“不错。”
洞空道长喜道:“那咱们十一月十五日奇袭侠隐谷,将鬼门关一网打尽。”
叶丹青道:“好倒是好,只是却另有一件变故,不能不防。那侠隐老人就是发出逐客令之人,他名叫温逐客,其实是鬼门关幕后真正的关主,以前那个小姑娘只是假冒的而已。”当下将所知之事一一说来。众人均听得目瞪口呆。
云笑天道:“这温逐客实是毒辣,也实是极工心计,这鬼门关的出现从头至尾竟然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大阴谋,真是不可思议。”
叶丹青道:“所以我们对付鬼门关就得更小心从事,一切均商议妥了才行。”
澄明方丈道:“论公金庄主是当今皇妃,论私金庄主对侠隐谷道路熟悉,一切事体就请金庄主主持。”
叶丹青道:“不敢,咱们还是一同商议。”当下众人议定进攻鬼门关总体方针。谢恩在旁听着,脸上阵青阵白。
叶丹青瞥了他一眼,悄声道:“哥,十一月十五你要去吗?”
谢恩摇了摇头。叶丹青道:“也罢,温逐客毕竟曾是你师父。”
谢恩苦笑一声,心道:“难道现在他就不是我的师父了么?”
这一次大会倒开得顺顺利利,无任何人来骚扰。待诸般细节商议完备之后,群雄约定严守机密,便分散下山。
石刻道:“谢兄弟,你准备到哪里去?”
谢恩道:“到江湖上随便走走。”
石刻道:“你不去侠隐谷?”
谢恩道:“侠隐老人毕竟是我的师父,我不愿看他被群雄围攻的情景。”
石刻道:“那我们只有小别一段时刻了。”
谢恩抱拳道:“告辞,后会有期。”与冷嫣葎扬长而去。
苏红酥紧追几步,欲追上谢恩,但只跨出数步,便又站住了,跑到一块岩石上,默默地望着谢冷二人的背影在林木间消失,良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