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夏连山的正是冷嫣葎。冷嫣葎微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倒底是……”一言未毕,忽然“啊”的一声惨叫,惨叫声凄厉无比,正是自己身后的夏连山所发,一惊回头,只见他胸口透出一截刀尖,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不信、愤怒,缓缓倒下去,双目圆睁,至死不瞑。只听叱喝声响,石刻急掠而至,嗤嗤嗤一连点了竺涛的十余处穴道。原来这杀了夏连山之人居然是他结交了十几年的义弟竺涛。
竺涛面色惨白,道:“大哥,我不想杀你的,是他们逼我的,我也曾劝你不要来,可是你不听我的话。他们说,我不加入他们的组织,他们就会杀了我的全家,还要将我媳妇娘家全杀掉。大哥,你……你可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可……可别怪我……”说着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那高个使刀汉子道:“死便死了,哭什么丧?”
竺涛打了个冷战,噤若寒蝉,果然不敢再哭。
冷嫣葎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都是一伙的。”
彭克祖心中惊惶,对她的神奇武功实是忌惮之极,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他们一伙的?”
冷嫣葎一指那具尸体道:“是他告诉我的?”
彭克祖一怔道:“他?”茫然不解。
冷嫣葎道:“他的伤口宽而扁长,显然是以刀剑之类所伤,而你使的是判官笔。判官笔怎么会戳出这么一个大洞呢?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这死的人才真正是彭老五。你们合力将他杀死后,换了他的衣服,在这里演戏,想引我们上钩。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事先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要来?”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追杀之声,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并不是为的对付我们,只是机缘凑巧,恰巧被我们撞上了。”
那三人听他娓娓道来,愈听愈是心惊,心知遇上了一个老练的江湖人。一人哈哈一笑,道:“既然我们遇上了,那就只有以兵刃见真章了。”横刀执胸,道:“不过,本人素来不杀无名之人,三侠快快报上名来,好让你们死得明明白白。”
冷嫣葎冷笑道:“凭你还没有资格问我们的姓名。”
那人道:“你……你欺人太甚。好,那咱们就来比比高下。”一个翻身,直扑过来。
那假扮彭克祖之人知道冷嫣葎的厉害,急叫:“南宫兄,且慢!”但已迟了,那姓南宫的早已扑至冷嫣葎身前,刷刷刷连环三刀,刀光飘射,迳攻冷嫣葎要害,刀法灵动,迅捷飘忽,颇为精妙。
冷嫣葎冷冷一笑,也不回击,身腰如花枝起伏,前侧后弯,将这三刀行若无事般闪了开去,双脚却未移动分毫。那姓南宫的面色变了,将一柄寒气森森的大刀施展开来,霎时之间,满场尽皆是耀眼的刀光,冷嫣葎身形已被罩于一片白茫茫的光圈之中。那南宫汉子前趋后跳,左跃右窜,身法极快,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精微凌厉的刀光配以这飘忽迅捷如鬼魅的身法,犹若如虎添翼,更是威不可挡。
但是他的对手却是当今武林年青一代中最杰出的高手之一,尽管他将一柄刀施展的泼风也似的快,劲风激得地下沙土阵阵飘扬而起,但哪里看在冷嫣葎眼中。那南宫汉子先前与那假彭克祖对搏之时,并未真个出招,此番才显出真功夫,一柄刀舞动间隐隐然挟带风雷之声,而且愈来愈响。但任他刀法再精妙,劲力再雄强,每一刀击出,冷嫣葎只要轻轻一侧身,或是微微一迈步,便能行若无事、轻而易举地化解开去。而他自己出力过剧,反而收势不住,被已刀势带得踉踉跄跄。
再斗一刻,那南宫汉子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刀声渐缓,已力不胜支。那旁观二人见势不妙,一挥刀一使笔双双加入战团。这三人武功都甚了得,但冷嫣葎依然如庭院观花,在三人刀光笔影之间从容来去,漫不在乎。
正在这时,远处喧嚣喊杀之声突然大起,逐渐又低沉了下去,突然之间,诸声俱寂,声息全无,唯闻水涛拍岸,哗哗作响。
石刻叫道:“不好,邱家庄又有变。冷姑娘,快点结束了!”
冷嫣葎道:“我正有此意。”倏地出手如电,当中二人猝不及防,左右肩贞穴同时被点中,卜卜卜卜四声,双双软倒在地。二人武功也不赖,在她闪电般一击之下,竟连丝毫抵御之机都没有。
冷嫣红这段时间观谢恩练剑,武功也已精进不少,早已看出二人招数中的破绽所在,因此一击便中,身形飘飘,回过身来,已与那使笔汉子相对而立。
那汉子与她冷电般的双眸一对,心中一吓,一笔划出,半途便即止住了,双足一点,振衣急退,道:“你们倒底是什么……”
一个“人”字还未出口,忽地白影一闪,风声扑面,大吃一惊,双足急点,倒纵而出,双笔使了个“千山万水”,摆成十字架,护住胸门。他历经百战,见机极快,这一招退固退得迅疾,守亦守得严谨,原是一招脱身保命的妙招。但他身躯尚未落地,突然地胸口一紧,已被被方紧紧揪住,膻中、璇玑大穴真气被阻,顿时浑身酸软,双手无力,叮当两声响,双笔先后脱手,掉在山岩上,撞起几溜火星。他骇得大叫:“住手,住手,我死便死了,你们总得让我知道你们是谁?”
石刻道:“你还想死了后到阴间找我们算帐么?”
冷嫣葎道:“好,我便让你死得瞑目。我姓冷,这位圣手剑石刻,这位谢恩。”
使笔汉子大骇:“谢恩?谢公子?他……他当真是谢公子么?”一刹那间面色竟然变得惨白,仰天大叫道:“小人真是有眼无珠,今日竟冒犯了公子,罪该万死!”
冷嫣葎正欲摧发掌力,震碎他的五脏六腑,听闻此言,心中灵光一闪,道:“你们是鬼门关的?”
使笔汉子面色惨然,道:“谢公子,我们若知是你,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您老人家。谢公子,少主人她还好么?”
谢恩眼圈一红,道:“她……她……”心中一团乱麻,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觉胸中一阵剧恸,忍不住弯下身子,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冷嫣葎忙道:“你该死了,还胡说八道什么!”
使笔汉子惨然而笑,望向瘫在地上的两人道:“南宫兄弟,我们今日冲撞谢公子,被少主知道,定然是不能活的了。咱们一同去吧。”身子突然一震,一颗头猛地往下一垂,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来。
冷嫣葎伸手去探他鼻息,早已气绝。地上两人见他自尽而亡,对望一眼,牙关一咬,咬破齿中毒药,顷刻毙命。几缕幽魂,携手作伴,同赴他们老家鬼门关去了。
冷嫣葎道:“谢大哥,这个竺涛怎么处置?”
谢恩被那使笔汉子一言戳中痛处,心下正自黯然神伤,道:“随他自生自灭去吧。”
三人当即施展轻功,迳往先前发出喊杀之声的东面奔去。三人均是当代青年俊杰,身影掠动,如浮云闪电,既轻盈无声,又迅捷绝伦,奔行之势却并不显急遽,晃眼间身形变小,消失在山坡背后、树林之中。
刚转过一片青幽竹林,陡见眼前屋阁纡连,好一座大庄院,占地总有里余。大门洞开,两扇朱漆铜钉大门上刀剑痕迹斑斑,门上方悬一块匾额,正是“邱家庄”三字,但一个“邱”字却被人涂上了一块泥巴。门前本有两座石狮,石狮两侧各有一面旗帜,但现在旗帜固给人扯落,连旗杆也齐腰斩去,只剩半截光杆,石狮更被人推倒在一旁,四分五裂。碎裂的石狮上血迹殷红,赫然伏着一具尸体,眦目裂牙,神情颇为恐怖,双手还紧紧握着一对铁戟,至死不放。谢恩只闻得一股血腥味冲鼻而入,直欲呕吐。
石刻翻过尸体,拿起那两柄铁戟,入手极是沉重,竟是以镔铁所铸,左戟上刻着一个“邱”字,右戟上刻着一个“雷”字,道:“是邱家老二。这鬼门关来的人武功好厉害,竟然在正面以剑杀了邱剑雷。”
冷嫣葎行走江湖,亦听说邱氏三侠乃中原武林的好手,个个都具有一身了得的功夫,横行鄂、湘、川、贵之间,少遇敌手,而邱家老二更是三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一对镔铁利戟夭矫莫测,使得出神入化。象他这等高手,胸前门户必然守得极是谨严,一般高手若想在正面伤他,绝不可能,但邱剑雷这一剑却是被人当胸刺中的,显见对手武功已远胜于邱剑雷了。当下道:“鬼门关来的都是好手,咱们可得小心着了,别一个大意,遭了暗算。”石刻点头称是。谢恩心中酸楚,默然无言。
进了大门,但见焦木残垣,触目皆是,处处浓烟滚滚,尚未尽熄,浓烟之下,这里一具尸体,那里一个死人,横七竖八地躺了满院。三人一连穿过几道门户,万籁俱寂,一片静悄悄地,一个活人也没有了。三人提神戒备,不敢有丝毫轻忽大意。此时火势已烧过,庄中诸处无一处完整的,烟灰弥漫,残梁断木交叉横搁,阻住三人去路。三人在废墟中不断跳跃上下,还不时得防备被突然倾倒的墙壁压住,或者突然掉落的断梁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