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曦伤没伤自尊点点不知道。点点知道的是,她的自尊被伤到了。
由于害怕自己一出屋子,走到什么不该走的地方,然后变成一滩血水流出来,点点只有乖乖的蹲在屋里,像个无能又小白的女主仰望着窗外的天空,可怜兮兮求解救。
“咳咳……”
点点被这突然传来的咳嗽声一惊,惊疑的看向那方被囚在牢笼中的男子。
那男子吃力的坐起身,锁在身上的锁链啷当作响。他捂着嘴咳了几声,听这模样,像是极是无力。
男子似察觉到屋里还有一人,转头望向点点。
这一瞬,点点被惊艳到了。
杨曦够美,是妖异邪魅的美。而这男子却美得纤尘不染,虽然身陷囹圄,满身狼狈,但他眼里的神色真的像是那九重天宫上的仙人。
他甫一见点点,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低声叹息:“这本是我的罪过,却生生连累旁人。惜若,你这样做,是成心让我难受么?”
“哼,让你难受?我可没那闲心。这可是我要说媒的姑娘。”沈惜若推门而入,将手里的食盘放到点点身旁,一改方才冷然的语气,对点点柔声道,“妹子多吃点。”奈何这声音里阴气太重,听得点点又是一阵鸡皮疙瘩暴起。看着那丰富的食物就像看见了“喂肥了宰!”四个大字。哪里还有食欲。
“怎的?妹妹可是觉得这菜不和胃口?没关系,妹妹想吃什么都和我说,这几日就放开些,以后想吃什么可都由不得自己了。”
点点听得欲哭无泪。
那男子一声长叹:“惜若,是我贺辰枫负你,你若有怨,贺辰枫愿以一身相担,你何苦累及旁人。”
“呵呵,怨?我又有何怨?我夫君承蒙天恩,高中状元,光耀门楣。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来的怨?”沈惜若笑得有些癫狂,“我大开酒垆,宴请左邻右舍,狂醉三天三夜。我等着夫君回来接我呢……”
沈惜若蓦地停下声音,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她沉寂了面容,静静盯着贺辰枫。贺辰枫脸色一片惨白,垂眸,视线锁在地上。
“我不怨,从来不怨。夫君道他新科状元,官场中宴会甚多,要我多等些时日。我便带着孩子本本分分的等着,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在那个小酒垆里等着,等到左邻右舍都在问我,你家官人何时回来,我只能答快了、快了。确实也快了。”
沈惜若眸中凶光一闪,瘦得异常的脸颊在窗外透进来的光晕下显得有些病态。
点点见她一副陷入回忆中的模样,忽然心生一计。这对夫妻的过去定然不同一般,她要是勾出她的往事……能为自己找到一点生机也未然。
“那之后呢?姐姐的夫君可回来了?”
“回来了,自然是回来了。”沈惜若不知点点的心事,只道是个小姑娘的好奇。她今日事已忙完。好久没人听自己讲过这些前尘往事,见点点一副听得认真的模样,到也起了诉说的欲望,“只是回来之前,还有些人找了来。他们凶神恶煞,砸了铺子,将我提着扔到了大街上。本来,我之前曾学过一些奇门遁甲之术,对付那些看似魁梧的大汉本不在话下,可是,我夫君向来不喜我用那些诡秘的招数,所以我便由着他们将我拖到大街上。”说到这儿,沈惜若顿了一下,眸光里的凶气更甚,冷冷得盯住贺辰枫,半是讽笑半是悲怒,“他们说我夫君成了那高贵郡主的郡马,要我识趣一些。小妇人这辈子活得倔,识得青菜萝卜,识得清酒浊酒,可就偏偏不识趣。就这么不识趣,劳得我夫君千里迢迢自京城赶来,只为递那休书一封。说是犯了七出的善妒。”
点点有些愕然,没想到这样出彩的一个男子,竟是这样负心薄情的渣男?果然,外貌协会的定理是不可信的!
“善妒也罢,不善妒也罢。总之是贺辰枫嫌弃了沈惜若。”她突然仰天一笑,“他嫌弃便嫌弃罢了,沈惜若没什么喜好,偏生就好强。贺辰枫你弃了我,我也弃了你。拿了休书,我走便是。你稀罕你的前程锦绣,我到觉得山野田间更加自在。”
此番话听得点点那叫一个心神激荡啊!当初沈惜若这个女子得有多么骄傲,才能将情之一事处理得这么果断,潇洒。
可是……本该那么逍遥的一个女子,如今……
点点不由觑了眼那边牢中的男子,本以为他听到这个会有些心虚歉然。没想到贺辰枫痴痴的望着沈惜若,唇边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
这表情……这表情分明就是一个情到深处的男子看着自己喜爱的女子的表情。
依照点点多年累积小言的经验,这里边肯定又出误会了。
果然,沈惜若默了一会儿,眸里的光慢慢沉寂下来。嘴边又挂起了阴恻恻的笑,她望着点点,焦点却没聚在她身上:“但这世间的事,岂是我说放手便放得了手的。”她缓步走到铁笼边上,扶住其中一根粗铁柱,眸光淡淡地扫过贺辰枫,“我本以为拿了休书,从此天涯海角皆是我的栖身之处。奈何我夫君再娶的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而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这皇族之事,难免牵扯甚多。他的新婚夫人,他的郡主大人知我与他还有一个孩子,便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妹子可知,一个孤身妇人带着孩子被通缉追杀是什么感觉?”
点点鼻子微酸,为了她言语中的那份悲怆。
“可我还是不怨。”沈惜若蹲下身子,细细打量着铁笼里面男子的神色,冷冷笑着,“不是不想怨,而是没那个闲心去怨。彼时,我只想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活下去。仅此而已……”
“惜若,我……”贺辰枫终于开了口,像是要解释什么,却被沈惜若厉声打断。
“但是!我怎有郡主大人能耐大!”她猛的站起身,浑身颤抖,一手死死扯住自己的头发,满脸痛苦之色,“几个月前,我的孩子……我的晔儿……我被人绑在树上,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被人活埋。”
“喝!”点点倒抽一口冷气。
贺辰枫更是浑身一战,不可置信地盯着沈惜若:“惜若,怎么可能,怎么会?她……”像是恍然大悟了什么,点点见贺辰枫抿紧了唇,五指慢慢收紧,关节用力到泛白。表情看来竟有些狠戾,他低声呢喃,“她竟敢……”
此时,沈惜若已经完全陷在自己的回忆中,哪还有心去看贺辰枫的表情。
屋里寂了半晌,沈惜若似平静下来了情绪。她寻了张椅子坐下。脸上没有一丝神情:
“我在土里刨了一天,将我儿刨了出来。晔儿自小便懂事,每次看见我露出一丁点儿悲伤,他便会趴在我的膝盖上,用软软的手指摸着我的脸,像个小男子汉一样,说,娘,晔儿一定会快快长大的,晔儿会保护娘。
“可是那天,我抱着他嚎啕大哭了一夜,几乎哭瞎了眼。我儿也再没摸着我的脸安慰我了。”
“晔儿死了,我便也死了。我们都死了,为什么你和她却活得那么开心?”
“惜若……”贺辰枫声音低沉得像在哽咽。
“我深知凭我单身一人是决计杀不了你们的。所以我便想到了用傀偶之术。我做了很多傀偶。找不到现成的尸体,我便自己制作一些。她们都是美丽的女子,我让她们穿上了鲜红的嫁衣……我犹记得,我嫁给你那天是好像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不管后来如何,当初那份喜悦我是牢记在心的。我想,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应该就是那天吧,所以,我让她们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
贺辰枫,闭了闭眼,强自压抑了胸口内的酸涩:“惜若,我不知你这些年……若我知晓……”
“辰枫,你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么?”而沈惜若却不听他解释,自顾自的说着,“你说傀偶之术邪异诡谲,占用死者之躯,有违人伦。常此以往,必定遁入邪道。我听了你的话,再没有用过此术。而今,却是你生生将我逼到这份上,你说,这宿命,好笑不好笑?”
“你住在守卫森严的郡王府,我便是有成千的死尸傀偶也伤不了你夫妇二人。索性我就赌他一赌,我署名写了封信,用银钱打发了侍卫给你送去。没想到你还真的出来了?辰枫,你也会有良心不安的时候么?”沈惜若笑了笑,“坊间传闻昭圣郡主与郡马伉俪情深,郡马不纳妾,郡主不养男宠。两人满心满意的都是对方……我把你抓来这么多日,居然不见郡主有什么动静。到让我这诱敌之计有胎死腹中之嫌。
“郡马,你莫不是和郡主生了什么嫌隙吧?”
“惜若……”
沈惜若眉头倏地一皱,冷哼一声:“居然有不要命的敢来闯阵!”
说着刚要出去,却有一人推开了屋门,像是闲庭散步一般走了进来。
来人白衣翩翩,手上一柄折扇耍得好不逍遥,他眼里流光一转,在屋里扫了一圈,对某个在角落里长蘑菇的姑娘笑道:“点点,找你甚久,你竟躲在这里听故事。好不悠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