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实在是争气的很。至少在点点看来是这个样子的。
这话要接着点点在听墙角听到一袭天雷之语后,丢盔弃甲地逃跑,一路直奔到凤渠楼外的小河畔来说起。
初夏的夜,带着微凉。月色如水静静在人间流淌。
小河畔的杨柳树在小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带着几分撩人的姿态。点点扶住树,喘着粗气,安抚自己那颗狂躁乱动的春心。
亲娘咧。神魂颠倒、无法自拔这种词是可以乱用的吗?知不知道乱用词是会让空虚寂寞的女人掀桌啊!掀完桌还会狂性大发的扑到人!扑到后小心我让你负责!
点点在心里咆哮着。对着柳树又啃又踹。一阵发泄完后,终于平静下来了。她抚着自己的心口,打算打道回府,用一如既往的态度对待某曦。死活她已经对他表过白了,丢脸的事做得也够多了,其他都不怕,还怕他喜欢么……
某曦眯着眼勾唇一笑的表情自脑海中划过,点点突然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所缠绕。
喜欢上某曦已经是很不幸了,被他“喜欢”应该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吧!
想到这里,点点一声苦笑,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抬脚往回走,一转身远远的看见一个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子立在河畔边上。彼时那女子正痴痴地望着天上那轮亮得有些过分的残月,面色平静。
这不正是吃了迷药还打算不辞而别的苏秦么?
点点心里诧异,怎的那迷药的药效现在都还没发作?还是说那药效已经发过了?又或者莫不是那黑心药店的老板坑人,将便宜的泻药当迷药卖给了她?
这边还在惊疑不定的猜忌,却见河畔的彼岸有个人漫步走出。褐衣玄发,正是温靖。
点点想,今天大概是个听墙角的好日子,机会一个接一个的来。只希望如今这个墙角不要像刚才那个墙角一样,听得那般悚然。
皋河从皋城里面蜿蜒而过,河面不宽,仅够三条小舟并排而行。明月之下,河岸这边的苏秦依稀能看清温靖脸上的神色表情。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又意识到自己早已失去了发声的权利。略带自嘲的一笑,对对岸的温靖福了福身子,欲转身离开。
“苏秦。”
温靖默了半晌,终是涩然开了口。他的声音极低,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十分突兀。
苏秦顿了脚步,没有回头。脑袋微微向后倾,在听他要说什么话。
而等了很久,后面再没传出什么声响,像刚才唤住她的人已经离开了一样。苏秦眼眸往下垂了垂。失望,怎会不失望。
只是如今,失望已经成为了种习惯,并不再令人寒心。
她迈出脚步,不徐不疾地往前走。她走不出抛下一切后的潇洒,她只能一步一步,老老实实的离开他的视野,退出他的世界。就如同她出现在他世界时一样。安静而平淡。
“苏秦!”
见她越走越远,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纱衣地扫过河边的草地,拖曳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惊起了草丛中栖息的萤火虫,围着她缠绕出一片似幻非幻的流光。温靖忽然有些害怕,怕她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消失在那流光飞舞中。
他大声地唤她,音色里是没来得及掩饰的惊慌。而这次,苏秦没有停驻,没有倾耳去听。她仍自顾自的走着。
温靖心底一阵惶然,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他施展轻功急速跃过河面,奔到苏秦背后。
伸手想拽,不料苏秦身子突然一软,往地上摔去。
温靖大惊失色,连忙抱住了苏秦。细细一看,发现她已经昏迷过去。脑海里闪过洛点点所说的吃药一事。心里一抽,胸腔内猛地生出一股寒意,僵冷的四肢百骸。
“苏秦,醒醒。苏秦……”
“我知你现在定是在诓我心软,这几年你用这招不知骗了我多少次……我,为了我……
“我实在蠢钝……当真是又蠢又混账……我怎的这般傻?你可是在怨我毁了你的嗓子?你可是怨我那样对你?
“我错了,秦儿,我错了,你不要吓我,别吓我……”
见温靖慌得六神无主,点点心里满是感慨,想来温靖也肯定是喜欢苏秦的,只是不知当初那复椤教主与他那变态的妻在牢狱里对温靖说了些什么,导致他竟误会苏秦至斯。
而且,按他们十幽教杀手的嗜血的脾性,被背叛之后定是要让那叛徒付出十倍的代价。而温靖却还留了苏秦一条性命,定是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吧。
点点摇了摇头,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苏秦只是中了迷药这事告诉他,以免他情绪太过激动,将苏秦活活勒死在怀里。
一只手缓缓抚向他的背,勾住了温靖的脖子,苏秦巧笑嘻嘻的看着温靖,那双星眸中,哪有半点中了迷药的混沌。
温靖却被这双眼看得呆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夜,名动天下的歌女秦姬,挑开了她遮挡容颜的帘幕,对着他笑语嫣然道:“苏秦对公子感到甚是熟稔,公子你可曾觉得苏秦似曾相识?”
他还在回想,苏秦一仰头便把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点点看得面红心跳,没想到这形势直转而下,竟开始往那什么发展了。但是心里又隐约感觉到什么不对。
你说苏秦一个弱女子,这迷药下下去,她怎么就和没事人一样,还有力气去非礼一个大男人?
不一会儿,点点喃喃道:“大家都说女主的第六感是最准的。这话果然是真理。”
苏秦将昏睡过去的温靖放平,又为他理了理微乱的衣带。
完了之后,她静静看向点点藏身的那棵树。点点知她发现了自己,也不装,十分坦然的从柳树后钻了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秦捡了根枯枝,在地上写起来:“苏秦不才,这几年拖他的福,倒学会了不少兵法计谋与宵小手段。此番,不过是将适才姑娘下的迷药用在了他身上而已。
点点叹了一口气。这五年,苏秦每一次费尽心机都是为了自己能留在温靖的身边,而当温靖终于肯留下她的时候,她使的计谋却是想离开了。
果真是世事弄人么?
“洛姑娘的帮助,苏秦谨记在心。日后,若是姑娘有难,苏秦定倾力而助。”
“你还是要走么?温靖他……”
苏秦摇了摇头,没再听点点说下去:“他是一个有背负的人。如今他觉得自己负我,于我有歉疚。可是我要的不是他的歉疚。况且,苏秦为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
点点没有再挽留她。目送苏秦踉跄着脚步,往前走去,就像一只刚刚挣脱了蚕茧的白色蝴蝶,翩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一会儿点点又犯了愁。
这昏迷不醒的温靖怎么办?扔下不管似乎不太人道,拖回去吧,又很是损伤十幽教杀手的面子。
所幸点点没为难多久,温靖便醒了。
想想也是,若下药的人不是苏秦,这区区迷药又岂能将他迷得晕倒,更遑论要他晕倒很久。
温靖扫了面带同情的点点一眼,又看到地上还未消去的字迹。脑间一思索此间原委便清清楚楚了。
他一声苦笑,撑起身子,苏秦,你要为自己而活,却将我困死在原地。这一计,确实用得出彩。
点点见温靖这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惨淡模样,恐他真的对苏秦心死,不愿再去找她,为此世间又添一段蹉跎的姻缘。当下决定激温靖一激。
“你可察觉苏秦走路走得极是不稳?”
温靖一震,望向点点。点点眼神一闪,嘴里涩涩的,有些不忍说出来。但话头已经起了,只有硬着头皮道:“你可还记得有一次你欲追杀一人,苏秦担心你身上血蛊发作,阻止你,你将她推到在地后纵身而去。”瞅了眼温靖惨白惨白的脸色,她弱弱道,“她摔在地上,崴了脚,后面疾驰而来的马车从她腿上碾了过去。”
当时,苏秦写下那段话时,神色冷淡得像伤的不是自己身上的肉一样。但是点点知道,她被马车碾过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惊恐、绝望定是无法言喻。
温靖倒抽口气,下一瞬间,寒光一闪,他拔剑出鞘竟是要削掉自己左臂的阵势。点点大惊,忙架住温靖的胳膊。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砍掉自己的手你就还清欠苏秦的债了吗?你现在的命是苏秦救回来的,要卸掉自己的手臂赔罪,还要先问问苏秦同不同意!你以为苏秦为什么要走,你以为她恨你,不肯原谅你吗?若真是那样,这五年来,她恐怕都走到九重天上去了,她又何必要等到现在才走?
“她不过是怕你觉得自己亏欠了她,才勉强与她在一起。苏秦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愧疚,不是你的赔罪,她想要什么,你自己想想清楚!”
寒剑自手间滑落,温靖掩住自己的脸,脑海里面混沌一片。
“哎……”点点见温靖这样,语气也不禁软了下来,“其实,女人离开是想要被挽留,苏秦虽说得那么决绝,走得那么干脆,可心心念念的还是你。你……你自己摸清楚了自己的心思再去找她吧。”
说完这些话,点点也不看温靖的神色,慢慢往回走。
毕竟他们的事还得靠他们自己去解决,点点能帮的忙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回到房间,外面的天已隐隐有亮色。点点往床上一扑,感到甚是疲惫,没过多久便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吱呀”一声,点点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某曦悄然坐在点点床边,看着她流出晶莹液体的嘴角,他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用衣袖替她擦拭干净了。
梦里的点点嗫嚅了两声,伸手抓住了他修长的手掌,枕在头下,睡得很是香甜。杨曦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鼻子和嘴唇。
“洛点点,你究竟是被怎么养大的?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不知道睡觉不关门是会引来登徒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