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梵音情绪,南殊仙君允诺道:“不回就不回,这事本君还是能做得了主的。你一介小仙本就在天界无天职,随便胡诌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
南殊仙君还真是随意啊,这话要传到天帝耳中怕是没他好果子吃。他也就只敢在神帝面前说说,量着神帝也不会真拿此话当回事。况他给梵音承诺,还不是身后有大靠山。梵音若真想走,也必要是神帝放行方可,谁让她现在是琉璃宫中人。他是有办法让她遁世,但这还要问一问她的心。
“君上可是当真?”梵音满心期待着回过头来,却在下一刻跌入黑暗中。
某人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看得南殊仙君毛骨悚然,怯怯说道:“自是不可当真,不可当真,呵呵。”这话梵音怕是听不到了,不过他本就是对着那人说的。他私自将梵音拐带出来的罪恐是不轻,但这不也证实了某人口是心非。如果他当真一点不在意她,又怎会来找她呢?于他来说她不过是琉璃宫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仙侍,即便没有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又何必几次三番为了个不重要的人违背自己,那日他藏起那枚青杏以为无人看到,然而青杏背后的含义他可懂?梵音病重时他亲自照顾她,他若不允谁又能逼得了,况他又何尝为过任何一人?他平素挑食的厉害,尤是厌恶甜腻,梵音又为何明知在他讨厌的情况下日日做了杏仁酥拿去,除非是她不知。而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就真的毫无意义吗?这世间最难的不是骗别人,而是自己罢。他要如何劝服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三生石上已然没了他的姻缘,又要如何才能将她的名字刻上去?
南殊仙君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唇瓣慢慢露出一丝苦涩笑意来。傻瓜,你从来都不懂自己有多好。
晨光夕照,透亮莹润的菏泽直入梵音颊鬓。她缓缓醒转,头疼的紧,到是一夜无梦。只不知身在何处。她依稀记得同南殊仙君下了凡界,凡界的繁华盛景扰得她眼晕,她想她是喜欢凡界的。那里有许多的烟火气息,有肆无忌惮的欢笑哭闹,还有平凡日复一日的寻常,都是她未曾体会过的。如果能在凡界一直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好,她并非心血来潮,也并非是对天界的心灰意冷。而是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欢一个人不去打扰就是对他最好的尊重,默默祝祷着,远远观看着,就是她往后余年要做的事。她不愿打扰他想要的宁静,更不愿去破坏他与芙蕖之间的感情。
她拍了拍疼痛的脑袋,依稀记得好像要求南殊仙君让她留在凡界的事,说起来此事是触犯天规的。她一个已飞升小仙又怎能私自说回到凡界就回到凡界,岂非太拿天宫不当回事,这要是都效仿,六界次序都会乱了套。糟了,她怎么什么都胡乱说,这种悖逆话要是被南殊仙君当真就惨了,且他带她入凡界本就有此意。虽是为她好,可她却不能连累了他。
梵音忙着穿戴好想要去找南殊仙君,却在门口处撞到一人。她也是酒喝糊涂了,愣是没看出来自己是回到了秋荷殿,直到头顶传来疼痛,她退离开一步,扭曲的五官差点没抽搐。这白日光景的,难道是她宿醉未醒?否则怎会在这里见到那个人……
那个人许是也被梵音撞的不轻,但他素来极会隐忍,表情丝毫未变。到是他手中拿着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梵音的目光。
她恍然惊觉自己怎的又回来了?就算回来也不该在此地见到帝君啊。她揉了揉酸胀的眼,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可不就是做错事了么,竟妄想着出得琉璃宫去,当真是来去自如,随心所欲啊。
梵音怔怔退离开几步,退到了安全范围内,恭敬行礼。虽然她现在脑子还混沌着,可即便再混沌也万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一丝可疑来。她只是不知他是何时出关的,为何出了关后会想来秋荷殿看她,他不该在一十三天找天帝商讨婚事,忙着操办么,怎还会有闲情雅致逛过来。
“帝……帝君,这是……”
他将手中的鼬花瓷碟递给她道:“明日起你来液池宫当值。”
梵音缓缓抬起头,从斑驳日光中看向他,似是未能将他的话听清,那一字字一句句就像是悠远而来的清音,一遍遍充斥着她的耳畔。而她在轰然之下,什么都看不清也看不到了,她的眼中只剩下了他,也只能是他。他怕是没说吧,是她产生幻觉了?
“怎么还愣着,是不想去?”他故意逗弄她。
梵音怔了怔,这才伸手接过那张鼬花瓷碟。如果她没记错,这张瓷碟中曾在她下凡前装过杏仁酥。她的眸底隐隐闪动了下水花,原来,原来他不是一无所知的。至少这张空瓷碟不就是他回馈给她最好的解释么!她扬了扬唇,欣然笑道:“想去。”那一笑,百花绽开。
梵音就这么糊里糊涂去液池宫当了值,其实她也不知帝君为何要钦点她,只是好像她下了趟凡界后一切都悄然有了些改变,她忘了那日喝醉后说的种种,她只知道不管如何变化,不管旁人怎么腹诽她,只要能去到液池宫中当差,于她就是最好的事。是以近来她心情都非一般的好。
每每扶桑见了她都要调侃上几句,说她这是走了什么好运。言词间或许唯有她自己能听出的隐隐嫉妒,梵音那么粗心自然不会仔细去听。她反而还会为此觉着愧对扶桑,毕竟在二十四天宫中能帮她的唯有她,若非得她多番照顾,她怕是早就病死,更不能因祸得福,走到那人身边去。这一切并非全然因为扶桑,然她却是不可或缺。按理说就算是得到赏识也该是她,怎么都轮不到梵音头上,难怪她会心有愧疚。
扶桑鄙视道:“你呀,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行了,帝君看上你自然有你的可取之处,说不定是你当差当得好呢?也说不定是因为你天天去送杏仁酥,帝君实在受不了了,这才让你去液池宫,阻了你那难登大雅的手艺也说不定,你可别高兴的太早。”她还做出副颇为嫌弃的表情来。要知道只要梵音一去到膳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掌管膳房的仙侍见了她就头疼,就差没供奉着这位姑奶奶了,只要她不去就是天下太平,偏她浑然不觉,私以为自己极有造诣。
梵音也不恼,心知她这是玩笑话,捏了捏她鼻子道:“就只有你才会这么损我,我才不会和你计较,我会用事实来证明自己,我也是有实力的。”她自信满满诉说着。
“行行行,你那是实力,我信,我一定信。”扶桑推着她往前走,这都轮到她当值了,偏她还一副不徐不缓的样子,仔细被灵犀仙子瞧见,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伤疤疼不疼的她是不知,她只知道她去液池宫中当值是件令多少女仙羡慕嫉妒恨的事,就连她在无意中碰到从液池宫中出来的芙蕖仙子都将她唤住欲言又止。梵音伏低了身,静候着芙蕖仙子的话,她看不清芙蕖仙子此刻脸上的表情,自也猜不到她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她看了梵音良久,待梵音方要退下时才堪堪与身旁的女侍道:“交代灵犀仙子的话可要记好了,婚礼一切归简,我与帝君都不喜嘈杂,只需仪式到位即可。”她切切交代着,像是全然没看到梵音在场,也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她。
女侍为难道:“仙上与君上的身份太过尊贵,怎可化简,这若四海八荒的传出去,前来观礼的人必会说君上藐视万物,连着仙上都不将他们放在眼中,这可是对仙上不利啊。”
“无妨。君上不是一直都藐视万物么,身为他的帝后我本就有这样的资格,再者即便是四海八荒的都来了,也说不出什么错处来。这是我与他的婚礼,还轮不到他人来指摘。”两人边说着相携走远。
梵音慢慢站起身,目注着他们走远的方向迟迟都不知该做些什么。轻风将枝头的杏花吹散在她肩头,月白粉嫩的杏花一簇簇开得耀眼,却也刺眼的很。其实她不是不知这个消息,或者说从她回到琉璃宫后就从扶桑那听说了,想来这等大事即便是想瞒也瞒不住,再者眼下琉璃宫已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这场旷世婚礼谁不想看上一看,只是他们当作云淡风轻罢了。如今从芙蕖口中说出,她才恍然醒悟,原来竟是她一味的不想去想,不想承认这件事的真实性,沉浸在欺骗自己的谎言中。
他们是真的,要成婚了呵。
她以为心已经疼到麻木了,然而为何还能有感觉?那种疼是间歇性的,像是被人用细密的针在扎,随着呼吸加重,疼入胸肺,好似每呼吸一下就会痛。她轻轻捂住胸口,只觉难受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