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众大臣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说这位帝王忽然转性,对一位女子情有独钟,不仅对她专宠,更是有将她纳入后宫的打算。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事,自从百里无殇调集军队前往西凤救下阿月时,跟随在他身边的几位将军就都知道了,并且打碎了他断袖的谣言。他们到不担心这位专制的帝王会喜欢上哪个女子,甚至还巴不得能多送些美人给他,只要不是那个人就好。世间的谣言谁人不知,那个女子最后悲惨的下场确实令人动容,可不管怎样他们都不想再沾染上她,就让她这么安静的消失于尘世间未尝不是好事,怕是连她自己也想要这份平和。然而不知从哪里的小道消息说起这位专宠后宫的女子时,就难免说起了她怀孕之事。这种事即便是想隐瞒也很难瞒过去,才造成了今日早朝时众人的发难。
他们想让百里无殇交代清楚那个女子是谁,因为他们隐隐察觉出此事极有可能牵扯到一人,而那个人恰是他们最不希望的。若非真的不能见光,又何须将她隐藏起来呢。
“朕的后宫有谁,都需向你们交代吗?”百里无殇怒斥道。
由百里胥这个将军言辞恳切道:“大臣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传闻说那位女子正是西凤被废的长公主,那位公主是个戴罪之人,于西凤来说是耻辱。她先前也曾有不好的谣言诬蔑到皇上,是以还请皇上远离她,免得她再来祸害东燕。”百里胥说得含蓄,却是将大臣的意思都带到了,他言词犀利,丝毫不转弯抹角。
百里无殇又岂会不知他们话中的意思,既然他们都将话挑明了,那他也不用客气道:“你们口中所说的阿月就是那位女子,朕知道你们一定会反对,但今日朕也将话撂下了,朕要将她留在燕宫,不是后妃,而是朕的皇后,唯一的皇后。”他允之他此生所能给的一切。
承天殿中一时哗然。大概他们谁都不会想到听到的会是这么劲爆消息,由百里无殇亲口承认,并无转圜余地。殿内反对声此起彼伏,竟无一人赞同。
百里无殇怒道:“你们反对也好赞同也罢,都不会改变朕的决定。朕意已决,若是你们敢对她不敬者,休怪朕手下无情。”
这是某日早朝后无疾而终的结果,百里无殇也清楚这是场持久战,他就不信奈不过那些人。反正他有的是耐心,他在照顾阿月的日常起居中学会了等待。他相信终有一天会等到她清醒,就像他相信那些老臣会答应一样。
这日阳光晴好,转瞬就已走入深秋,阿月的肚子渐渐大起来,可她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好转。御医交代要让她呼吸新鲜空气,百里无殇就抽了空抱她到庭院中去坐坐。宫女们在摇椅上铺好了软垫,一切喜好均是按照阿月从前喜欢的来。百里无殇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在紫华殿中着人养了颗菩提树,从前阿月就喜欢在菩提树下躲懒,看光从树缝中穿梭,好似时间都静止了。菩提树不难养,但要移植一颗已经长成的参天大树还是有难度的。他又着人在庭院中种满了佛铃花和优昙婆罗,这两种花喜阴,本身就极具挑剔气候环境,种植起来难度大的多,可他也不知怎么办到的,能让庭院中开满这种白色红色的小花。风一吹,佛铃花就好像有灵性般,带起的沙沙声像是在浅浅吟唱。
阿月靠在摇椅上,闻着沁人花香,百里无殇坐在她身侧批注着奏折。宫女们遥遥伺候在远处,只有召唤才敢上前,就这么看去到也形成了副绝美景象。在某日的午后,女子入得画来,男子眉眼柔和,在他们脚下遍地开满了红白小花,似时光在岁月中静好。
也不知是谁的奏折让百里无殇蹙起了眉,他看了眼后将其丢在一侧,后又想了想才再拿起来,将御医唤来道:“她现在身子如何了?”
御医叩禀道:“回禀皇上,公主身子已无大碍,若是意识清醒的话,微臣恐怕无能为力,这是公主的心病,还需心药来医。”
“若是此时将她孩子拿掉,她身子可会有恙?”百里无殇握紧了手中的奏折。那本奏折是百里胥写的,他毕竟与他同一个姓,自然会帮他。奏折上正是他写的解决之策,在他看来要想阿月入主后宫的机会并非没有,只要将其腹中的孩子除去,东燕不是不能够接受一个有重新身份之人,只是不能够接受皇室血统混淆,养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既然有转圜的余地,他又为何不这么做呢?于他来说本就不待见那个孩子的出生,一切不过是在保住阿月的前提下所做的妥协。若是能一举两得,未尝不好。
御医斟酌了下道:“不是不能,只是这个月份的孩子若要除去,公主怕是会历经九死一生。还请皇上三思。”
“那就是说你有办法了?”百里无殇颔首道:“那你去准备吧。”
他轻轻附耳在阿月耳鬓道:“阿月,你不用害怕,不会很疼的。没关系,那个人的孩子不要也罢,如果你喜欢孩子,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做。”他吻了吻她墨色的发。他想看看阿月会不会有什么反应,御医说他能适当的刺激一下她,说不定会有用。
他不是在刺激她,而是让她清楚认知,她必须要清醒过来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曾经的顽强倔强都去哪里了,她对命运的不服输和她对世事的坚韧,难道都被摧毁了吗?他不信。因为他始终都坚信他们是相同的人。
傍晚时分,他将阿月抱回寝宫中,亲自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汤药喂给她喝。今日的汤药味道稍显浓重,比起往日来不同。百里无殇眼眸深沉,他看向无动于衷的阿月,一勺勺喂给她喝。这段时日来她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好转,至少喂给她的汤药能喝得进去了。这就说明她对外界虽然封闭,但潜意识里还是能感知到的不是么。这就是个好的开始。
百里无殇看着她将汤药都喝了,情绪还是无波无动,心中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愁。她听不到,就连他要夺去她的孩子她都毫无反应,甚至冷漠的拒绝了整个尘世的声音。她不在意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无所谓了,她对人世已经绝望,是活着还是死了于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难道这就是一直以来他所期待的进步吗?他感觉他都快被她逼疯了,他在无望的照顾着个不知何时才会清醒的病人,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怎不让他感觉到崩溃。越是时日长久,越是无望。
他将汤碗搁下,狠狠抱住阿月。阿月,我要拿你怎么办?我也很想残忍的待你,可我狠不下心,我怕你伤了痛了,我也会跟着痛。到底要我如何做你才肯清醒,你不要对这尘世绝望好不好,你醒过来看看好不好,至少还有我陪着你苦痛与喜悲,不要放开我的手,我不能没有你。
阿月没有焦距的眸底像是有了丝光彩,她趴在百里无殇肩上,好似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她被困在无止境的黑暗中找不到出口,她无数次告诉自己放弃吧,她真的好累。可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鼓励着,让她不要放弃,哪怕人生再多苦痛,都不要轻言妥协生而为人的资本。
她在暗无的黑夜中再次等来了百里无殇,像是每日循例必做的事。他会在她床榻边说一说朝堂上发生的事,哪怕她什么都不会听,他还是想和她分享。
“今日从南晋传来的消息,轩辕澈在疲于应对沈氏挑起的战争情况下准备对司夜离再次发起战争,这将是他们之间的决一死战,也是西凤与南晋第一次正面交锋。身为西凤一直以来的盟友,你应该能猜到我这么做的原因,若是西凤被灭,四国鼎立的局面将会破除,北魏在经此一役后势力大不如前,更没有一个能号召的人出来扭转他们颓败的局势。那么,本身就势弱的东燕将会在这场棋局中彻底沦为死局,天壑大陆就会被南晋一统,轩辕澈的野心就会实现。但像他这样的人若是做了这个世间的主宰,我无法想象会变成什么样。更何况他的身边现在还有个恨我入骨的颜九,他们的野心足以将一切都吞噬销毁。届时是否就会变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局面?”这是谁都不知道的事。他唯独肯定的是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哪怕他是卑鄙的,他也会在最后关头加入战局,灭掉南晋。
宫女将汤药端上来,他让阿月倚在怀中,动作娴熟的给她喂药。忽然他的手腕一暖,他惊喜的发现覆在他手上的是阿月的手时,他就像是个捡到糖果的孩子,兴奋地将她抱住道:“我就知道你会醒。”他的眼中噙了泪,只是不想让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