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主子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公主都别忘了自己是西凤的监国,肩负着重任。凡事都要先替西凤考虑才是个合格的君主,必要时候自可不折手段,只要结局是你想要的,过程如何他都会支持你的。就算这条路他不能陪您走到底,也请您一定走下去。”
阿月搁在桌面上的指尖猛然一阵颤抖,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托孤、遗言?就在他们好不容易解开了心结后,他就要对她做这么残忍的事吗?这些话他为何不亲自对她说?
“还请公主别误会,主子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将最坏的打算做好,未必就会有这么差的结果,你们四年都等过来了,相信主子这次定能像上次般赢了北魏。”只是这话摄魂底气不足。他们所要面对的当真只有一个北魏吗?
“告诉我,他们这次去会很危险吗?别欺骗我,我想知道真相。”她拽紧了手,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北魏暗中联合了其他国家,魏帝承诺只要拿下西凤,就会将西凤拆解给众国,他们此时应当已经谋算好了将要分哪一杯羹,魏帝这次是拼着豁出一切的决心来对抗西凤,不将西凤重创是不会罢休的。赫承郡不过是个开始,但既然公主想要夺回,主子便一定替公主完成这个心愿。不过公主还是要做好准备,东燕与南晋态度未明,若是他们趁此时进攻西凤,那西凤将危矣。公主也知道主子与轩辕澈之间的宿怨,南晋会对付西凤是迟早的事,公主若真担心主子安危,且听从奴才一句,与其担心不如先布局,只有让人忌惮才能使西凤转危为安。”但此话说来简单,做起来怕是难上加难。西凤若真有这个实力来对抗其他国家,又何必害怕他们来进犯呢。
流锦的话敲醒了阿月。即便她什么都不能做,也绝不能在宫中坐以待毙,成为他的负累。他交代她那些话就足以说明战况有多危险,可他宁愿冒着危险也要将他最信任的人交给她,她又怎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越是到了此刻她越是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你们退下吧,容我想想。”她疲惫的支走他们,有些压力她要自己受,方能感受到他肩上的重担。她所走过的路,不正是当初他一点点走来的么。她如今的压力同他比起来又算什么呢,他在朝政上走过的艰辛是她永远都体会不了的。
摄魂走了几步后重又折返而来,流锦在身后叫他,不知他这去而复返是几个意思,又有什么话未对阿月说完。摄魂却道:“有些事她应该知道,虽然她同主子和好,但我们都知道她并不知主子待她的心意究竟是什么。这些事如果我们不说,主子将永不可能告诉她,我想她应该也会是想知道的。”
流锦没能拦住他,摄魂素来稳重,他会这么说自当有他的用意。或许摄魂所做是对的,流锦觉得有些用心是要说出来的,不说她又怎会懂呢。
“公主,奴才有些话想告诉你。主子不善对情感表达,但他对公主做的,我们都看在眼中。奴才虽不知公主心中是否真将结给解了,还是在可怜主子,公主都应当有权知道这些年主子为公主做过些什么。当年主子一直未曾告诉公主自己的真实心意,但对公主的维护却没有少过。公主因秀怜之事被关大牢是主子所救,他刻意的疏远你是不想让兰晴语将你当作情敌,他是与沈小姐有婚约,为此不惜让玉雪顶着府中主事主母的位置。但自从认识了你之后,他就越发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他会因为你而顾虑,就像在宁浩的事上。虽然他依照计划进行,但你可能不知,他对宁浩已经够手下留情了。他曾在幼时被抓到玄月宫过,那是他最生不如死的一段时日,若非他命大从苍山上摔下时遇到路过的鲁公子和唐公子救了一命,也就不会有后来。但那时他伤得很重,几度都差点没能挺过来,一直在床榻上躺了三年,后来他废除玄月宫的武功,重新修炼花费了数年,也就是颜妃娘娘后来的事了。如果不是错过的三年,他又何至于同颜妃娘娘分隔那么多年,他心底的痛你又可知?”
阿月捕捉到摄魂所说的话,她说司夜离曾在玄月宫中待过,而她那时认识的小哥哥不就是从苍山上坠下后来音信全无,她这些年一直都在找的人原来就是他?而她惦念了多年的人,居然真的还活着。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注定,让他们在多年后又遇见。如果这就是上天给他们最好的礼物,那她还有什么所求。她的唇瓣缓缓露出一丝笑来,被内心的欢愉和激动充斥着。她忽然好想他,好想见到他,告诉他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对不起,是她无意中欺骗了他,为此她愧疚了好多年。如果相遇是惩罚,那就让她用一生来弥补,对他的过错。不知他可否愿意?
“告诉公主这些并非是主子在责怪您。相反,他就是怕您自责才什么都不说。他对付宁浩是因为他早就在怀疑他,他一边在抗拒您是宁浩的女儿,一边又无力阻挡,到后来他想护着您,所以他去求西凤帝,他故意疏远您,甚至精心安排了刑场,就是不想让西凤帝以为他在意您,不想让您成为他的软肋。他娶兰晴语为的还是掩人耳目,他以为他同兰晴语说好了条件,就能从此与您长相厮守,他甚至忘了您会憎恨他,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您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然而您也看到了祠堂中供奉着的无字牌位,您痛苦的四年也正是他痛苦的四年。他并没有好过些,甚至就连您活着回来了他也没好过。您先前在北魏时就曾报复过他,不管您说兰晴语是否是您害死的,但她确实因您而死,这些都是主子在独自背负着。主子为了您虽是用过些手段,但我们都看得出若非他是真的爱您,又怎会在您背后默默支撑着呢。公主,一个人若是肯低到尘埃里,除了爱还会是什么呢?”
是啊,除了爱,她也实在想不出还会是什么。他们若是不说,她也确实不会想到原来这就是爱。爱可以分好几种,他对她的就是默默守护,她怎么直到现在才懂?但也正是他的这份爱才给了她力量,让她更有勇气去守护西凤,就像他守护着她那样。她只有守住了西凤,他才能安然的归来。
“我们从前对公主有偏见,明里暗里都苛责过您,还望您能不计前仇原谅我们。对您说这些并非是想感动于您,许多事就算我们不说相信公主始终都会感受到,我们是想郑重的将主子交托给公主,余生请好生待之。”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他们是真的认可她了。
一路走来坎坷艰难,他们对司夜离都是忠心不二的主,又是从一开始就认了沈暮娩为主母,所以他们会那么待她,甚至不惜违抗司夜离也绝不承认她的存在,到现在他们能说出这番话来。阿月不可谓不感动的,太不容易了,要经历多久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被他们认成主子,这就像是得到了司夜离家人的认可是一样的感受。他们既是他的下属又一路照顾着他,其实该说谢的人是她,然而再多的千言万语都在轻声一笑中化为了释然,什么都无需再说,早已心照不宣。
“小姐,喝点参汤吧,您昨夜宿在灵秀宫了?”芷澜看阿月走神,试探的问道。
她与芷澜之间素来都没什么秘密,她若是问起来她必会答,可她这日心情不算太好,又心里想着事,也就没答。端起芷澜送来的参汤刚要喝,她就被股刺鼻的味道熏到,挥了挥手道:“这里面放了什么,味道好难闻,拿走吧,我不喝了。”
芷澜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道:“小姐说什么呢,这里面就是普通的几味补身药材,哪里有什么难闻,奴婢闻着就没有,小姐还是喝些吧,喝了对身体好。”她又再次劝说,但她素来就对她过度关心,阿月已经习惯了,也就懒得说她。
“搁着吧,我等会再喝。”她将笔砚拿出来,斟酌着该怎么给百里无殇写奏书。
芷澜瞥了眼清澈的参汤,终是无奈的退了下去。她这次到没有再叮嘱她少操心多休息。阿月抬起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颇为无奈的笑了笑,她若是还爱那么唠叨,年纪轻轻就该涨皱纹了。
她在给百里无殇的信中写道,让他不要参与几国纷争,无论西凤最后会如何,东燕袖手旁观就是对两人交情最好的回报。她当初因还他恩情而违背了良心,害得愧对颜九,现在也是他有所回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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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离临去赫承郡的第十天,各种消息漫天飞,战事似乎并未有想象中顺利。战报每每传来都是不乐观,即便是能力卓绝的他在战场上不亚于任何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在面对北魏帝孤注一掷,倾尽全力要赢的局面都应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