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西凤帝抬手将桌案前的茶盏摔碎出去,瓷片落地应声而碎,在蕙平脚边击起一阵翠响。换了旁人恐怕早就被这气势给吓到,偏偏蕙平只是缩了缩脚,继续有恃无恐的看着他,使得西凤帝更大怒道:“公主的婚事本就与国家利益有关,容不得你反抗,平日你怎么胡闹朕都可以不管,就这件事不行。你最好记得自己是谁,你从出生起就无从选择,所以死了这条心,朕若是不允许,你谁都嫁不了。”
“儿臣也将话撂在这,若是儿臣不想嫁,父皇您就抬着儿臣的尸体去和亲吧,那时儿臣便不会反抗了。”蕙平说罢起身而去,她无视脚下摔碎的瓷片,一步步踩着,神色坚定,就犹如她反抗的决心。那股气势确然有着帝王家的风范,只可惜她命中注定是个女子,无论她怎么反抗,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任人摆布。
他的这个女儿做事狠绝是出了名的,就是连他都奈何不了她,她的脾气若是倔强起来还真的会鱼死网破。西凤帝到不敢再相逼下去,只怕到最后她说得出做得到。他缓缓捂上胸口,连着被蕙平气了两次怎能不令他身子更差,早知这颗棋子不受他掌控,他就该换别人,如今一心将希望放在她身上,然而她却只顾着自己,这样的人当真是难成大器。难道西凤将来就要交给他们这样的人了吗?
咳咳咳。西凤帝捂着胸口再次咳嗽了起来,只要一想到西凤的境况,面对内忧外患的局面,他便是连休养都休不好,哪里还会像太医说的不能操心不能忧思。
“皇上,奴才扶您去休息吧,您万不可动怒,太医叮嘱您的话您可得记着。”徐暮规劝道。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响起。西凤帝抬手示意他无事,却是咳的太猛,一口气上不来,连句话都说不出。他怎会不知太医的叮嘱,可他又怎能放心得下西凤,若是连他都不管,那西凤迟早都会分崩离析。他何曾不想找个能干之人来接替这个位置,然而就算是眼下倚重的皇弟,始终都不是最理想的那个人。或许只有一人,才能带领西凤走向更好的未来,只是那人却并非皇室中人,将西凤交到那人手中无疑是将国家交到另一姓氏手中,那样的话西凤帝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哪怕西凤最终会走向灭亡,也不能被他亲手拱人。
蕙平回到宫殿中面对众宫人小心翼翼的伺候,越发来气,难免朝着他们又发了好大一通火。宫人见到她脾气不怎么好哪里还敢去惹她,只任得她发泄,躲在一边不敢吭声了。
“公主,有位颜九小姐来求见。”小宫女怯生生上前跪禀道。
蕙平正在气头上,随手甩过去一个花瓶道:“不见。”她半支着额头,只觉得此事无法解决。西凤帝的脾性如何她是非常清楚的,并非是她闹就能改变他的主意,他会同她私下里告知并非是真的要争取她的意见,而是他早就在心中决定好了此事,不过是提前让她有个准备罢了,就像他说的她是他最宠爱的公主,否则一道圣旨下来无论她是惊是喜于他来说不痛不痒,他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能给她面子已是他的极限,她最好不要考验他的耐心,否则就是拿她自己在赌。
然而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被当成政治工具去和亲,她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无论如何她都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否则一旦去到南晋那她就彻底失去了对西凤掌控的资格。
“小姐,公主说了不见,小姐……”宫人还在拦人,可颜九一袭狐裘裹身,气势凌人,哪里是他们能拦得住的,便是自以为有些本事的太监也都在她的武功之下甘拜臣服。颜九不顾众人的阻拦,强行闯了进来,待蕙平转过头去看到她才意识到竟真是她来了。
她与颜九相识仅是因为她是司夜离的妹妹,两人相处不多,对各自并不算很熟,不知她来找自己所为何事。但既然她执意要来,蕙平自不好再阻拦她。地面上皆是她先前生气时摔碎的瓷片,俱是价值不菲。可眼下面对着客人到来,总归不好意思让她见到这些,便请她到偏殿,把这里留给宫人收拾了。颜九眼神落在那些瓷瓶玉器上,唇瓣缓缓挽起个弧度来,看来她猜测的没错。
“不知你来找我何事?”蕙平心情并不怎么好,也就开门见山的问了,不想讲些客套的虚话。
颜九也不遮掩,直接讲明了自己的来意道:“我是来给公主解忧的。公主想必一定被南晋来和亲的事给难住了,其实公主还有更好的选择,无非为了此事而伤神,因为此事根本不是难题。”
“不是难题?你什么意思,怎会知道这些事的?”蕙平惊奇问道,按理说这么隐秘的事西凤帝既未宣布出去圣旨,那不该会被人给知晓,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难道会是司夜离?说不定西凤帝已经找过他了,是想让他劝说她还是让他想办法呢?
颜九眸底淡然,看着蕙平的眼中是平静无波的。她挽唇浅浅说道:“公主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只需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好。放眼整个西凤,能与南晋太子匹配得上的人怕是除了公主别无他人了,你觉着皇上还会有别的选择吗?可让公主远嫁他国未免也太过残忍,南晋路途遥远,即便公主位份再尊贵也仅仅是位及人臣,又怎可同一国之君相比,乱世之中命运被他人操控,又有几人不想主宰,可又有几人能当得了命运的主人。但凡是稍有些想法之人便都不甘居于人下,更何况是公主这等天之骄女,然而命运让你生在皇室之中,你就无法随心所欲的活着,你只能努力让自己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了这一切便是不折手段又何妨,有时不就是要心狠手辣才能使自己活得更好?”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蕙平没耐性再同她耗下去,转身就要离去。她像是被人看穿了般的窘迫,急于的离去就为了不让自己再在她面前暴露出来。
“公主,我有一个人选可以替公主解决困扰,不知公主可否愿意一听。”
蕙平的脚步堪堪停住,只听得颜九道出一人道:“宁朝夕。她并未死。”她的话就像是投入河面的水花,不断的激起涟漪,直到蕙平完全从震惊中回过头来看着她。
“不可能,她不是早在当年被处以极刑了吗?怎么可能会没死?”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对着自己说,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难不成是她不甘心回来索命了吗?不,不会的,即便她活着又同她何干,那些事她不会知道的,想要她死的人那么多,何差她一个。只是她还活着回来干什么,蕙平可没忘当年玄月宫那场浩劫,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的血在皑皑冬日的白雪中流淌出去,一直将白色彻底染成了鲜红,像是铺满大地的鲜花般灼烧了多少人的眼。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也无法被彻底遗忘,每每梦到依旧会从噩梦中惊醒。便是他们都会如此,那宁朝夕又怎肯将那段过去轻易给遗忘,宽恕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呢?她必然不会觉得那是玄月宫罪有应得,而是满怀仇恨的回来复仇。那她……蕙平想到了一人。那个在司夜离婚礼上出现,并阻止了他成婚之人,难道就是宁朝夕?怎么可能,那个女子的脸同宁朝夕哪里相像了,可分明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宁朝夕的影子,就连现在想来她的轮廓都有几分像,而能令司夜离动摇且能阻止这一切的,除了宁朝夕不会有别人了。当年司夜离对她的维护蕙平可是亲眼所见的,后来他们两人的感情连她这个旁观者都会羡慕,可那毕竟是昙花一现,太过美好的东西转眼就成了空,那只能说明世间本就不该存在什么美好,便是连上苍都会嫉妒。她不羡慕那些,转瞬即逝的东西有什么可羡慕的,再美好到头来还不是要变成怨憎。
“她在哪,她想怎么样?”她先是让司夜离取消了婚礼,那她接下来会做什么?那个人隐藏在暗处都不知道多久了,万一她想做什么当真是防不胜防。
“她就是近来在皇宫中的红人,一直栖身在祭司院中,以男人的身份骗过了所有人,并在暗中操纵着朝堂,使我六哥从相位落败,这些还要我再说下去吗?相信公主比我知道的更详细,这样的人遣身在西凤皇宫不令人感到惶恐吗?可她既能重新活过来必然有她的法子,玄月宫之人有什么妖法我们自是不知,断不能重新再将她杀一次,已是无用,她也必然有了更多的防备。既然不能将她杀了,那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去对付她呢?”颜九勾唇缓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