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抬到她面前放下,转身便消失无踪。偌大的燕宫门前就只得颜九一人,她跌跪下去,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一直隐忍的眼泪到了此刻才决堤。她有她的骄傲,她的眼泪绝不为那些看笑话的人而流,可是在明妃面前她也会脆弱,也会哭得不能自已。她将明妃紧紧抱住,她发誓她一定要夺回这一切,她要让那些害他们的人都不得好死。
母妃,阿九从前一直学不会坚强,这是阿九最后一次软弱,从此后阿九必将听你的话,绝不再将你的好意当成是任性玩闹的条件。从前您将我保护的太好,就算是历练也一直都有人保护着,可这一次再没人会在我受伤后站出来。阿九知道就算没有依靠,我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活成您所希望的样子。
稍倾,死士暗中前来,叩禀道:“启禀公主,奴才已经查到,百里无殇是联合了玄月宫的余孽,并不知如何借助了北魏太子的禁卫军,与齐王里应外合控制了东燕。”
玄月宫?怎么会是他们,难道说上次她派人去刺杀他们的事被发现了?不可能,这些死士都是她娘亲最得力的人,绝不会轻易就被发现,若是任务失败他们会自行了断。她一共派出过两次暗杀,一次是杀苏映歆,但她后来跟随着苏映寒回了北魏,北魏皇宫森严,杀手很难行动,她继而将目标转移到了同苏映歆关系好的其他人,在此过程中却意外发现了有个叫阿月的人与他们亲密的很,她虽不知那个阿月到底是谁,可只要是玄月宫的人,她自此后就绝不会放过。颜九眸底的恨意越发浓重,无论他们是否知道了那事,前仇旧怨他们一起算。六嫂死了,她不必顾及任何人,若说六哥为了六嫂还暗中护着他们周全,可苏映歆与她之间的仇怨不共戴天。
当阿月从西凤得知百里无殇继任新帝登基大典的时候几乎已是完成仪式之时,天下人皆晓。阿月大概是最后知道的,她近来忙着调查刺杀官员的案子,虽说与百里无殇之间结了盟,但她真正并未参与其中。一来是实在不得空,二来她不想与百里无殇有过多的牵扯,她并不是很喜欢他做事的手段方法,过于卑鄙。但她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有野心并极会蛰伏之人,他能有今日是他应得的,可她还是觉得内心亏欠了颜九,毕竟她曾真心待过她,无论她与司夜离之间怎样,都不该牵扯上颜九。可是颜九作为东燕的公主,要想打垮司夜离,就必须要除去他最坚实的后盾,她别无选择。
那日阿月得知消息时,手中翻阅的书简在过度震惊中滑落,她知道百里无殇此去复仇,颜氏一族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可她没想到他竟会卑劣至此。或许正是怕会后悔才没去过度的关注这件事,然而早知他做事会做的这么绝,她是否就不去对付明妃了呢?身为司夜离背后最强大的靠山,要将他彻底除去,她必须先从明妃下手,只有除去这个左膀右臂,才能真正对付司夜离。就算他再有能耐,她就不信没了东燕这么个有力的靠山,他还能继续在西凤呼风唤雨。
她只是没想要伤害颜九,一个养尊处优人人敬畏的公主,一夕间失去了这么多,还将她从皇族中除名,那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司夜离会暗中派人去找她的吧,断不会任着她留宿街头,但颜九心中的恨怕是没法消除了。阿月茫然靠着简柜,她深知仇恨有多痛苦,却已无力去改变这一切。既然这是他们的宿命,那就让他们一起下地狱吧,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复仇这条路本就是用鲜血铺就而成,她在意不了那么多,也无法顾及那些无辜。如果一定要有因果循环,那就让这一切都来找她吧,只要能复仇。
说起来她到底还是小看了百里无殇,当她得知他的野心时,她对他那么处心积虑想要得到东燕的借口而嗤之以鼻,他却说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可以牺牲一切的人。然而阿月却觉得自己与他还是有不同的,他们的遭遇悲惨或许有着相似,那她也是被逼的,如果他也曾被一个挚爱之人背叛欺骗伤害过,那他会选择原谅,就此认命离去吗?她做这些并不为了什么,而是替那些不值得找一个赎罪的出口,然而他呢,他可以夺回他所失去的东西,也可以对仇人痛下杀手,那颜氏一族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呢?也一定要拿他们作为祭奠,成为权力的牺牲品,还是他以此为借口实则是怕自己有一日夺了皇位后被颜氏余党报复,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呢?他在害怕什么,就能从他那极端的行为看出什么来。她无法说他是对是错,她自己走的路都崎岖无比,又哪里有资格评判别人,只是她实在无法苟同,也不愿同他为伍。他们之间就这样吧,彼此互相利用过,也再无亏欠,今后也不要再有交集,这个人野心太大,她不想被卷进权力的漩涡中。那是个无底洞,能将人彻底吸附进去,不断的膨胀,以至于看不清自己是谁。她从不觉着至高无上就有什么好,或许这话被百里无殇听了大概会嘲笑,说她从来都俯视着众生惯了,天下又有多少她望月公子得不到的东西,她又怎能体会旁人对权利的渴望。可依着她来看,得到了又怎样呢,权利与寂寞相伴,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重要的是他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当然或许对于他来说,这可能就是他终其一生追求的梦想,并不会有那种体会。
阿月将书简卷轴起来,重新放回原处,不再去想这件事,既然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再想过多,那不是她能左右的,每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总要独自行走,或许有一段路会有人同行,但更多的还是要依靠自己。
她翻了翻另一侧简柜上的书卷,开始着重于自己的事。从她接手官员被杀案开始也有段时日,一直都毫无进展,不知司夜离那边怎样,仿佛就是个深海,连个水花也没飘起。她心中到底还是担忧些的,他越是这样表明他对此事越是有把握,说不定现在已经掌握了证据正等着呈给西凤帝,或他故意挖个陷阱来给她跳,这种事想必他不会做不出来。那她更是要抓紧时间赶在司夜离之前将此事给理清,首先就是要查他们之间有无任何联系,在毫无进展下她能想到的就是杀手为何要单单杀这几位朝中官员而非别人呢?可是无论她怎么查,关于他们的资料都有限,毕竟他们先前的官职并不算很高,要么是在凤景行得势后将他们调上来的,要么就是官职还好但所任职务并不重,也是近段时间才受到提拔,这么看来这些就是他们之间的共同点了。
阿月抱着书简还是想不通,既然共同点有了,那难道因为他们都是凤景行一党,或巴结凤景行才被提上去,被人看不惯才下此毒手的?可就算此事说得通,那刺杀凤景行就未必说得通了,就算胆子再大这种事做出来岂不是就将自己给暴露了,想必那些人还没那么笨吧。
“这是你想要查的资料。”户部府衙内走进来一人,那人逆着光,阿月只能眯起眼才将他看清。他脸色平静,淡泊的脸上是张清俊的容颜,透着几分俊雅。他也在看向她,手中抱着厚厚一摞卷轴。
曦光下,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他们初初相识虽是见过却是不识,她在温泉池中碰到了恰巧路过的他解救了自己,也因看到她湿透了衣衫而烧红了脸颊,就像是个毛头小子那般的不经世事,而她也是尴尬的很。又或者早在她从宁府出嫁那日起就注定了要同他相识,他代替司夜离来迎亲,一路将她抱出了宁府放入花轿中,她所嫁之人虽不是他,可那种缘分说不清道不明,后来他们也成了很好的朋友。这个人,她对他过多的是感激,每次她有难时他总会帮助她,这次换他有难,她又岂有不帮的理。
“叶大哥……”阿月矢口叫道。话出口才感觉自己现在不该这么叫他,这声称呼要是落在其他人耳中怕又是个不小的麻烦,索性叶裴为人正直单纯,在宫中并无过多的卷入党派之争去,他最多就是西凤帝的人,断不会对她有所怀疑的。
这个称呼已有许多年都未曾听到人叫了,能这么叫他的除了她有这个胆量还会有谁,只是那人已故去多年,成了他心底一道无法弥合的伤口。如今乍然之下听到面前的男子这么叫他,叶裴除了震惊外,到也并不做他想,难不成是故意找他套近乎?叶裴焕尔一笑,自己如今不过是个罪犯,她对他又有什么企图,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当阿月说的是个玩笑话,他将卷轴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