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也是在快接近傍晚时阿月看到了熟人才知晓的。那是到了夜间打尖,小丫鬟扶着阿月从马车中走出,她低头就在马厩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些未知的谜题仿佛也在顷刻间得到了解惑。然而那人只是抬头看了眼她,在他眼中她早就是陌生人,于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呢!他只是静静看了眼她就又低下头去喂马了,显然对她有着戒备与警惕。阿月有些想笑,从前他们对她是不屑和忌惮,这么看来她是要对自己赞赏了,至少那些人终于肯正视她了,只要他们对她有戒备那就说明他们在害怕,那是否就说明他们已完全相信她是另一个人了?那他呢,是否在他面前她也能轻易的伪装过去而不被发现呢?
事情倒退回战后的第二天,轩辕澈被设计大败,怒火难消却也难以改变局面,他想对个女人发火,却发现那个人已被司夜离所救,而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惨败也是拜他二人所致。最后轩辕澈不得不退回到南晋,然而经此一役不止墨河受到波及,就连特此避开的渝州也不免受到创伤,百姓虽说有幸避开了此战,家中良田房舍等就遭了殃,为此还有许多事等着善后,然而正在这时东燕那边又再次传来消息,说是颜九又不知所踪,这才派人前来询问是否来了他这边,若是未曾过来那事情才是真的闹大了。
往常依照颜九的性子若是闹了不开心顶多就是离家出走,但她也知自己身份并非胡来之人,闹腾归闹腾,还能去哪,无非就来找他,要么无非就去找鲁潇然,但自从她和鲁潇然闹僵后已许久都不再粘着他,许多年里鲁潇然都一直在躲着她,在经过了他和朝夕之事后她看似明白了许多,可谁曾想她竟会在鲁潇然结婚之际又再次失踪,她该不会要去闹场吧?对于这个妹妹司夜离是有亏欠的,若非当初自己疏于管教将她丢给鲁潇然,也就不会有两人后来的一段情。然而如今眼看着颜九陷那么深,想要将她拉出来已是不易,这种事她说是想通,可未必就一定能想通。他又不能眼看着颜九出事而不管,好在手头的大事暂且能搁置,交代好了叶裴后他就提前动身前往东燕。临行前又特意嘱咐摄魂将阿月给带着,护送她前去汇合,既然她愿投诚与他,那他就没有理由让她继续留在那里被轩辕澈威胁。此时的她于轩辕澈来说必定是恨之入骨,依那人的脾性若不将她杀死难消他心头之恨,围困在她身边的必是危机重重,若是她自己想走那他不拦着,可她若不走他也绝不会弃之不顾。
鎏州,鲁家庄。本以为谈妥的婚礼却是出了变动。这事本是鲁二爷一手提及促成,杜丽娘那边也是乐见其成,毕竟现在的玄苑已不比从前,玄月宫与望江楼相继出事后残留下的势力或许只剩这么点,而这些人也是等待着有一天能盼回望月才固执坚守着,他们心中莫名的就是相信望月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去,她有的是办法逃生,除非是她想死。就是这种信仰令玄苑顽强的坚守到了现在,哪怕日子不复重前,哪怕他们人数不多,但毕竟曾经那么辉煌过,即使残留下的势力也不足以令人小觑。近几年玄苑管事改由杜丽娘后她就一直在暗中奔走,想要重建当年望江楼的恢弘,曾经不管是与他们有过合作还是有把柄在手的俱都对他们纷纷忌惮,如今再想借着他们东山再起怕是不能,江湖有多险恶杜丽娘不是不知。这次能找到鲁家庄这个坚实的后盾,不知是互惠互利,还是互相利用,总之这是谁都双赢的局面。那日杜丽娘从鲁家庄回客栈后就与音儿商量,在这件事上音儿没有反对,并主动将事情揽之,那还有什么可疑虑将事情搅黄的呢,按理来说彼此都是乐成己见。唯一要说的还是那个不确定因素,鲁潇然。
鲁二爷当时与他说这件事时他既无反对那便是以为同意,可谁曾想他们正准备婚礼之时他却是提出了反对意见。鲁二爷一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说他没有资格反驳。鲁潇然也不反抗,只说这件事不是不同意,只是想再等等,至于他想等什么没人知道。
消息走漏风声到客栈时音儿满怀期待的一颗心自此就沉了下去。杜丽娘更是气得要去找鲁二爷理论,他们这些人虽都经历过一些事,可自从到了望江楼后望月一直拿他们当家人看待,从不肯委屈了他们半分,是以就算如今望江楼不再他们也绝不能让人轻贱了自己一分。鲁潇然既然不肯娶,他们也并非要他不嫁。这场联姻就此作罢,然而到了鲁二爷那边却是再三的挽留,杜丽娘只能气哼哼回到客栈。当即就派人前去调查鲁潇然,她要弄清楚他如此反复的原因。音儿此时坐在房中眼神黯淡什么都不愿意说,她心中大抵是知道些的,只是还抱着一丝希望,就算明知不可能她还是想要尝试一下,就像阿月说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没走到最后一步永远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那么鲁潇然又为何会反悔呢?事情还要从颜九离家出走说起,她既没去往西凤找她的六哥,同样也没找鲁潇然,而是独自去了王陵。那日她在乍然下得知此事时整个人就像被掏空般无法回神,她知道有些事她无法改变,她也知道他们有各自的命运需要走,那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坎,谁都帮不了她,也是身为她尊贵身份的命运。她只是有些伤心,毕竟爱了那么多年,一个人从懵懂无知再到青涩年少,能陪着她一路走过来的人或许有很多,却没有人能承载她的悲欢喜乐。那些人或多的是在巴结讨好她,却没有人能真心待她,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的,为了那些目的会利用她,会奉承她,唯独他话不多,却是真心实意陪伴了她一场。走过那么多年的路,经历过那么多年的风雨,她任性过娇蛮过,他也对她包容过斥责过,如今他要娶别人为妻,而新娘不是她,难道她连悲伤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吗?在那个地方她不能哭不能有自己的情绪,也不能有自己的喜好,否则会成为她的软肋,被人威胁的把柄。她除了用伪装将自己包裹起来,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压抑,漫无天日的压抑,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还记得临走前她终于爆发,同娘亲大吵了一架,她不顾娘亲泪流满面的憔悴面容毅然决然而去,她说她不想再待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中,她向往的从来都是自由,她想努力去感受活着的快乐而非是被责任捆绑的枷锁。娘亲在身后悲沧地哀鸣,一遍遍的对她说这就是她的宿命,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不止是她,还有他们这些人,难道他们想这么活着么,可是没有办法,除了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让家族有个坚实的后盾,还能做什么呢?如果他们都像她这样去追逐自己的梦,任性的活着,不顾他人的感受,那其他人呢,对他们抱有期望的家人呢,都要不管吗?
颜九知道,她其实都明白,她只是不愿违拗自己的心,她想去透透气,她并非是叛逆,而是她太累了。这些年虽说她也时常离家,说是去江湖历练,娘亲也默许了她的任性妄为,并不觉得将她养在深闺宅门中就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继承者,是以一直都尊从她的意见,暗中派了人保护着她,而她素来都是知晓这些事的,像是彼此间的默许般存在着,直至当那些人偷偷向娘亲禀报她与鲁潇然之间的事,将他们之间的矛盾激化,她才发怒处死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后来那些人就老实了,再不敢轻视她这个主子,她也慢慢培养了些心腹,这才有了之后他们偷偷向她禀报鲁潇然之事,惹得娘亲震怒之事。当然她已不想再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她觉得她此时只想找个能让自己喘口气的地方,然而她能想到的无人打扰的地方就只能是那里,去了其他地方就都是娘亲的眼线。
鲁潇然会得知此事并非是偶然,一方面司夜离那边早已派人前来通知,另一方面颜九的娘亲也早就派人前去找过,想要不惊动到鲁潇然几乎不可能。然而当司夜离赶到兖州鲁家庄时竟被告知鲁潇然也不在,那他又去了哪里?或许现在唯一能找到颜九的只剩下鲁潇然了。
事情过去了几日似乎仍是没什么消息,鲁潇然那边也未给他回复,那必然是连他都找不到。看来此事有些棘手,颜九是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若是她要有个什么那此事就不止是闹大那么简单,他们现在派出去找的那些人一来是为寻她,二来也为那些想借此害她之人防范着,可此事颜九走那日就已闹开去,如今想掩过去怕是不能。